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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为什么她不记得了?

    无法离开?

    是啊,如果无法离开怎么办?

    桑余缓缓抬起头,月光在她眼中凝成两汪寒潭。

    "那就拜托你,"她声音轻得像雪落,恳求道:"请把我的尸体带出去吧。"

    季远安身形猛地一滞。

    "骨灰撒在江南就好。"桑余忽然笑了,眼角泛起水光,"师父说……江南的春天很美。"

    桑余想,她还没有见过江南呢。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季远安胸口。

    从前,桑余也有愿景,她说等祁蘅登基了,她就一位游山玩水做女侠,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做最漂亮的女侠;去大漠看日落,去极北看冰雕,吃遍世界所有的小食……

    可如今她求的,竟只剩一捧骨灰能离开这牢笼。

    "你不会死。"季远安突然抓住她肩膀,"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会和你一起——"

    话又戛然而止。

    他们都想起那个未完成的承诺,在桑余杀死了季远安亲人的那一夜,被鲜血浸透的承诺。

    早就作废了。

    桑余轻轻挣脱:"天快亮了,你该走了。"

    季远安退后两步,月光照出他紧握的拳头正在滴血,许是攥的太紧了。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晨雾中。

    ——

    翌日清晨,桑余被刺眼的雪光照醒。

    她坐起来,来到床边,似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一夜之间,会下这么大的雪,

    "娘娘醒了?"云雀捧着铜盆进来,见她坐在窗边发呆,笑道:"娘娘醒了怎么不唤我?昨日陛下赏了几条鳜鱼,奴婢去吩咐小厨房做几道菜,如何?"

    桑余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忽然道:"不,我想吃桂花糕了。"

    "桂花糕?"云雀目光一顿,“那……那得从宫外寻桂花了,会有些麻烦。"

    桑余的手抖了抖,疑惑的看过去:“为何?前几日的桂花树不是开的极好吗?”

    “娘娘莫不是记错了,宫里哪还有桂花……"

    桑余蹙眉:"御花园东角不是有片桂树林?"

    云雀脸色煞白:"那、那些树去年入冬前就被砍光了。"她声音越来越小,"您忘了吗,因为陆贵妃闻不得桂花香……"

    桑余猛地直起身子,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不可能,她明明记得中秋还去摘过桂花——

    "带我去看!"

    "娘娘!外头积雪太深……"

    话没说完,桑余已经裹上大氅往外跑去,衣角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桑余到御花园时,那里空荡荡的,果真一棵树也没了。

    桑余望着十几年来都繁茂的桂花林,此刻只剩一片光秃,身形踉跄的后退几步,心中大撼。

    她为什么……为什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桑余失力一般的跪道在雪地里,缓缓伸出手,想要扒开积雪看个清楚。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固执地挖着,仿佛只要挖得够深,那些被砍掉的桂花树就能重新长出来。

    怎么会被砍掉?怎么自己一觉起来就到了深冬,到底发生了什么?

    “娘娘!别挖了!”云雀冲过来,一把从背后抱住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您的手要冻伤了……快停下……”

    桑余挣扎了一下,可云雀抱得太紧,她挣不开。

    终于触到什么,桑余僵硬的停下,看见是被齐根砍断的树桩,一棵又一棵。

    桑余低头看着自己冻得发青的手指,满是污泥和冰雪,止不住的颤抖,

    “为什么……”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为什么我不记得了?”

    云雀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那往下落。

    云雀哽咽着,声音发抖:“娘娘,您别这样……您吓到我了!”

    桑余还是跪在雪地里,单薄的素白寝衣早已被雪水浸透,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像是感觉不到冷,只是盯着那些被砍断的树根出神。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随行的太监惊呼,"雪地路滑,您慢些——"

    祁蘅却充耳不闻,玄色龙纹朝服的下摆扫过积雪,他几乎是跑着冲了过去。

    "阿余!"

    他一把将人从雪地里捞起来,黑色貂绒大氅一展,将她整个人裹进怀里。

    桑余浑身冰冷,像块化不开的寒冰,在他怀中微微发抖。

    “怎么回事?”

    云雀慌忙行礼,声音颤抖的解释:“娘娘今日一醒来,就要来这寻桂花树,奴婢拦也拦不住……”

    "你疯了?"祁蘅声音发紧,掌心贴在桑余湿透的后背上,热度源源不断地渡过去,"为了几棵树,连命都不要了?"

    桑余没有回答。

    她的眼神空茫,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更远的东西。

    祁蘅心头一刺。

    那些桂花树是桑余年幼时亲手栽的,为了在御花园讨一块地给桑余种花,那一次,是祁蘅第一次卑微的去求了先帝。

    桑余知道这里来之不易,每年都会小心照顾,十几年,看着那些树在十多年里一点点长高。

    "我们回宫。"祁蘅沉声说,手臂收紧,将她打横抱起。

    桑余轻得可怕,仿佛随时会在他怀里消散。

    "陛下"

    怀里的桑余突然出声,声音轻得像雪落。

    祁蘅立刻低头,却见她缓缓抬起手。

    她的指尖被冰碴划开细小的伤口,渗出丝丝血丝,只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那些桂花树"她轻声问,"是陛下下令砍的吗?"

    她的眼神太过茫然,像是迷路的小孩子。

    祁蘅呼吸一滞,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发疼。

    “来年,朕换一块地方,重新给你种。”

    真的是他。

    桑余忽然觉得很累,很难过。

    雪又下了,祁蘅的大氅温暖干燥,带着龙涎香的气息。

    桑余闭上眼,任由自己沉入这片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见祁蘅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像是

    "对不起。"

    “阿余,很快就好了。”

    “马上,马上你就不会不开心了。”

    “这些不开心的事,你都会……忘掉的。”

    ——

    季远安寻遍了京城,也没查清糕点里下了什么药。

    他想到黑市。

    城底有市,白日不可见,能通鬼。

    黑市上可以买到京城买不到的东西,包括药,也可以看到寻常大夫看不到的东西。

    很快,季远安就花重金在黑市找到了一位从西域而来的老巫医。

    那老巫医看不见,摸索着接过季远安手里的残渣那,枯槁的手指摩挲着,将粉末洒在了蜡烛的火光上。

    烛光忽明忽暗,燃起焦黑的烟雾。

    "南疆‘忘忧散’,由曼陀罗花制成,服下会会逐渐丧失记忆。变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巫医鼻尖耸动,又闻了闻,又缓缓开口:"药里还有一味迷迭草,与此药混合,最终会导致神志不清,疯癫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