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太医的头颅滚落在地毯上,鲜血溅在祁蘅的龙纹靴面。
整个乾清宫死一般寂静,只听得见血滴落地的声响。
"拖下去。"祁蘅扔下染血的剑,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查!给朕查清楚这药都经了谁的手!"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季府。
季远安手中的杯盏掉落,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小侯爷,宫中太医如今纷纷赶往乾清宫,说是桑昭仪出事了!”
季远安恍惚一瞬,心底颤抖。
药他还没来得及去找,桑余怎么就已经出事了?
"备马!"
季远安赤红着眼冲出门,夜风刮得大氅猎猎作响。
“你要做什么去?”
季远安猛地停住步子,季老侯爷拄着沉拐杖,在月光下投下威严的阴影。
“爹,我要入宫!”
老侯爷缓缓抬起手,府中侍卫立刻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为了个下贱的宫女,你竟敢夜闯宫禁?"
老侯爷的拐杖重重杵地,震得廊下灯笼剧烈摇晃,"别忘了你二叔是怎么死的!"
季远安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眼前闪过桑余将二叔一剑穿心的画面。
“可……可二叔意欲谋反,他本身就……”
“混账!”
老侯爷瞳孔骤缩,拐杖横扫向儿子膝弯。
季远安不躲不避,硬生生挨了这一记,单膝砸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糊涂!”
季远安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翻涌的焦灼。
他抬头望向父亲,月光下老侯爷的面容如同刀刻般冷硬。
"爹,二叔谋反证据确凿,桑余不过是奉皇命行事,没有她,也会有别人去杀二叔。"
他声音嘶哑,手指深深抠进青石缝隙,"可这次不一样……没有人再会站在桑余身边,她真的会死。"
老侯爷的拐杖突然抵住他的咽喉:“你以为老夫不知?"
他嗓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你自小便常常跟着你姑姑入宫,那时起就与那贱婢来往密切,分明是你对她有私情!"
"不是!"
“你还敢狡辩!你以为我不知晓你早已被那个小蹄子迷昏了头?!”老侯爷怒极,扬起拐杖又打。
“你打吧,你今日打不死我,我爬也要爬过去找她!”
“你!”
老侯爷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最后收起拐杖转身就走:“你爱去就去,死了,侯府也不会去给你收尸!”
季远安看着父亲的背影,咬了咬牙,接过随从手里的剑转身奔去。
——
祁蘅正盯着案上药渣出神,忽听殿门被推开。
季远安带着满身寒气闯进来,克制着让自己显得恭敬。
他沉声问:"陛下,桑余呢?"
祁蘅眼底尽是疲惫,脚上还沾着曾太医的血。
“你是什么东西,敢夜闯天子寝宫?”
季远安一身热血逐渐冰冷,“天子”两个字一下让他冷静下来。
他这才跪地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祁蘅闭上眼,没有说话。
“桑昭仪到底出了什么事?”
“与你无关,你最好在朕决定杀了你之前,滚。”
“我要见她!”季远安咬着牙,缓缓向前跪行一步,沙哑祈求:“陛下,我们自幼一起长大,难道连见她一面都不行?”
祁蘅眯眼,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缓缓抬起手中的杯盏——
季远安脸色微变,飞速退后。
“砰!”
茶碗碎裂,滚烫的开水四溅。
祁蘅看向他,眼中腾起了阵阵杀意。
“朕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早就忘了什么年少情分。”
季远安身躯一震,忽然觉得可笑。
是啊,他早就忘了,否则怎么会对桑余都能下手呢?
连自己对他的变化都这么失望,更何况,是深爱他的桑余。
“所以,陛下就用忘忧散,想要让她成为一个活死人,是吗?”
祁蘅手指一顿,猛地抬起头,眼底血丝密布:"你怎么知道忘忧散?"
下药之事,明明只有他和曾太医二人知晓。
"阿余早就怀疑陛下了。"季远安眼中浮上惨淡的笑,"她托我去查她的饮食,里面不仅有曼陀罗,还有忘忧散。陛下难道不知,忘忧散遇曼陀罗会成夺人心智的毒?"
祁蘅踉跄一步,扶住桌角勉强稳住身形。
桑余一直都知道。
她一直都清醒的知道自己在给她下药,清醒的喝下每一碗药,清醒的被自己伤害。
“陛下,您放过阿余吧,她已经很可怜了。”
话音落下,祁蘅的心脏就像是被撕扯成一团。
怎么事到如今,他莫名就成了不给桑余一条活路的恶人呢?
他不过是想让桑余永远留在身边而已,从前她说过永远不会离开的。
他有自己的筹谋,有自己的打算,怎么就……和他计划的不一样了?
“你知道为什么不禀明我?为何不来问朕?如果我早知道,我一定不会给她再吃那些药!”
如果不是因为祁蘅是皇帝,季远安真想把手里的刀砍在他身上。
明明是自己一意孤行做出的错事害了桑余,如今却怪罪他人。
可祁蘅现在已经不知道怪谁了。
他是皇上,他太自负了,他只能怪面前的季远安,以此减轻心中的愧疚。
祁蘅闭上了眼,疲惫的喟叹一声,敛去周身阴郁,缓缓走向床榻。
桑余就躺在里面,单薄瘦弱,呼吸微薄。
太医说找不到可以让她醒来的法子。
明明在桑余中毒箭的时候,祁蘅就已经发过誓,再也不会让她生死未卜,再也不会将她置身险境,可还是……还是让噩梦重临。
“桑余……”他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阴恻恻地开口:“你要是再不醒来,朕就杀了沈康,让他给你陪葬。”
“你不是……心悦于他吗?”
屏风外的季远安神色猛地凝滞,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桑余喜欢的是……沈康?
良久的沉默,安静。
桑余还是没有醒来。
祁蘅叹了口气,又改了口气:“罢了,朕答应过你,不会杀他,免得你醒了又该怪朕。”
“陛下,“季远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南疆,或许可以找到救她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