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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与朕温存片刻也不行?

    乾清宫,龙涎香在殿内静悄悄的烧着,升起一缕青烟。

    祁蘅托着下巴,眼神空洞的望着面前的书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青玉镇纸。

    门外有人来了,内侍轻声禀报:“陛下,桑宝林到了。”

    祁蘅闭了闭眼,神色冰冷的用指节轻飘飘的擦去了眼角的泪。

    “让她进来。”

    桑余走进,缓缓站定,没有抬头看他。

    两个人仿佛隔了很远很远,中间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纱。

    “手上的伤可好一些了?”

    是祁蘅先开口,没看她,声音里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身后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桑余在行礼:“回陛下,已经好很多了。”

    祁蘅终于抬起了眼。

    七日不见,桑余瘦得几乎脱形,素白的衣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过来。”他命令道。

    桑余往前挪了一小步。

    祁蘅看她对自己这般避之不及的样子,胸腔里仿佛长了一颗刺球,生疼生疼。

    最后,他只是自嘲的冷笑了笑。

    桑余只迫切想知道废妃诏书何时下达。

    但却又怕自己操之过急,惹的祁蘅反悔。

    毕竟他向来反复无常,难以捉摸。

    祁蘅看着桑余,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像个第一次认真考虑问题的孩童。

    “朕想知道,若是朕没坐上这个帝位……”祁蘅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我们之间还会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桑余微微一怔。

    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会的。”桑余轻声说,却是答的毫不犹豫。

    祁蘅眉头一皱:“你凭什么那么笃定?”

    “因为陛下还是会心悦陆晚宁。”桑余抬起眼,直视着他,“从始至终。”

    祁蘅声音提高了几分,像被戳中了痛处:“可若朕没有当上皇帝,陆晚宁也不会嫁于朕!我们之间,就不会像如今这样,你也不会因为陆晚宁而和朕出现嫌隙。”

    桑余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得近乎残忍:“可是,陛下的心中却会一直装着陆晚宁,不是么?”

    她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您与我,天差地别,天上云和地上泥,不管有没有他人,都永远不可能有善果。”

    “砰!”

    祁蘅一掌拍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怒火与痛楚交织燃烧,掌心死死的嵌入镇纸:“都是你自己一己的想法!明明朕对你这么好,百般纵容千般宠你,明白只要你肯顺着朕,两厢情愿,怎么会不是善果?”

    祁蘅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他都已经对她这么好了,比以前好这么多,她为什么还是不回头?

    桑余摇了摇头,认真的想了想:“不是的。只要我还留在宫中,就永远不会安宁。将来,若是陆晚宁再出现什么事,陛下还是会不信我,会将我推开,不是么?”

    祁蘅语塞。

    他想解释,想说那只是一时情急才错怪了她。

    可看着桑余决绝的神情,忽然觉得一切辩解其实都不重要了,她根本不会想听。

    她铁了心要走,任何解释都只会显得苍白。

    “呵,”祁蘅冷笑一声,眼中浮现讥讽,用最刻薄的话刺她:“以前花了那么多力气想出宫,如今终于等到朕松口,你是不是很期待?”

    桑余迎上他的目光:“我出宫,只是想好好活下去。陛下已经不需要一个没用的暗卫,可我想换个活法。”

    “换个活法?”

    祁蘅皱起眉,不由嗤笑一声。

    “你以为你现在这幅样子,出宫就能活下去?”他恶意地打量她单薄的身形,“身无寸劲,无亲无故……怎么,是打算干回乞丐的老本行?”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来。

    桑余身体微微一颤,但很快挺直了背脊:“是死是活……都是臣妾自己的造化。”

    祁蘅看着她倔强的样子,胸口一阵刺痛,好像自己对她说的那些恶言恶语都反噬在了自己身上。

    他猛的上前一步,逐步逼近,声音暗哑:“桑余,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世上只有朕心疼你,只有朕不会在意你身上的那些残缺!”

    桑余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

    “没关系,我不需要他人的心疼。”

    桑余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站着。

    阳光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道即将断裂的羁绊。

    “好,”祁蘅忽然笑了,所有的温柔彻底不见,只剩下讽刺:“那你就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明白了。”桑余福身行礼,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那陛下什么时候给我出宫诏书?”

    “这么着急啊?怎么?外面有人等你?”

    桑余垂着眼,不敢让祁蘅看出分毫,他太聪明了,几乎能从她的神色里一眼猜出问题。

    “陛下也说了,我这样的人,有谁会在意呢?”

    祁蘅凝视着她,审视着她。

    半晌,一点点收回了目光。

    低头看向掌心,微微偏了偏脑袋,掌心方才被镇纸划破了,解开伤口渗出血丝。

    “陆晚宁的胎像还未稳,”他忽然说,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等太医说彻底没了大碍,你才可以走。”

    桑余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陛下不会出尔反尔吗?”

    “朕在朝堂之上说出的话,怎么可能反悔?”

    “那希望陛下给臣妾一个期限,否则臣妾不可能一直等,而朝堂之上,更等不了。”

    祁蘅挑了挑眉,看来她已经知道自己祸国妖妃的名号了。

    “三日。三日后,晚宁若无大碍,朕便把出宫诏书亲自交给你。”

    桑余紧抿着唇,跪了下来,将头扣在地上。

    “那臣妾……不,奴婢希望,陛下君无戏言,莫要反悔!”

    “滚!”

    他背过身去,声音扭曲得不成样子,“趁朕还没改变主意,滚的越远越好,不要再让朕看见你!”

    祁蘅听见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站在满室寂寥中,受伤的手疼的发抖。

    这么多的血,桑余都没看见么?

    不,她从来都观察细致,尤其是自己的分分毫毫。

    可她忽略了,她不会心疼自己了,不管自己流多少血,她都不会回头关切自己了。

    他以为自己够冷情,可忽然才发现,他甚至做不到桑余从前一样,偷偷将伤口藏起来。

    他只想让桑余知道,明目张胆让桑余心疼……

    祁蘅又想像往常一样,去找陆晚宁,或者其他人,看着她们对自己臣服和在意。

    但是祁蘅忽然意识到,不对,他这样从别人身上寻求安慰,得到的永远都只是浅显的满足罢了,浮于表面,不满于心,因为那些人从来不是桑余。

    祁蘅茫然的,随意的,将血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