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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破庙避雨·雪域圣女踏雪至(云初雪登场)

    “醉仙楼”的飞檐斗拱在渐密的雨幕中渐渐模糊,最终被青灰色的雨帘彻底吞没。官道泥泞,车轮碾过,溅起浑浊的水花。金缕衣商队的玄黑马车在前,何济的青篷车紧随其后,如同两艘在风雨中艰难前行的孤舟。车厢内,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一丝未散的酒香。

    “月大哥这‘醉仙酿’…后劲儿可真足…”唐蜜儿揉着发晕的额角,粉颊酡红,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车厢壁上,腕间银铃随着马车颠簸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方才在席间豪气干云地与慕容月(男装)拼了几杯,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

    “蜜儿夫人海量,亦有翻船时?”何济折扇轻摇,带起微风拂过她滚烫的脸颊,语带戏谑。他目光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望向阴沉的天际。方才席间,慕容月(男装)琥珀色的眸子在推杯换盏间愈发明亮,谈笑风生,尽显西域豪商的爽朗气概,腰间那枚弯月玉佩在灯火下温润流转,袖中玄月珏却异常安静。然而,沈雁秋怀中焦尾琴那细微却持续的紧绷感,如同无形的丝线,始终缠绕在何济心头。

    “坏胚子…不许笑话姑奶奶…”唐蜜儿嘟囔着,眼皮沉重,下意识地往何济身边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竟迷迷糊糊睡去。发间淡淡的酒气混着她身上特有的甜香,萦绕鼻端。

    林青萝取出随身的小巧银针包,指尖拈起一枚细针。“济哥哥,蜜儿这般宿醉,易伤脾胃。我替她扎两针醒醒神?”她声音温软,带着医者的关切。

    “让她睡吧。”何济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唐蜜儿拂开黏在颊边的一缕湿发,动作轻柔。“青萝夫人这‘素手拈针’的神技,留待她酒醒头痛时再用不迟。”他目光落在林青萝专注的侧脸上,火光下她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小片柔和的阴影,“今日席间劳你照应,也辛苦了。”林青萝脸颊微热,轻轻“嗯”了一声,收起银针。

    沈雁秋怀抱焦尾琴匣,安静地坐在对面。她并未饮酒,清丽的容颜在摇晃的车灯下半明半暗。“何郎,”她声音如琴弦轻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那位萧七公子…今日在桥边,妾身总觉得…他离去时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却又…痛彻心扉。”她想起那白衣少年(萧临渊)最后望向何济那复杂难明的一瞥,心头莫名沉重。

    “故人陌路,或有难言之隐。”何济折扇在掌心轻点,墨玉般的眸子深邃如夜。耳后那颗弯月般的朱砂痣,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记忆。小石头…若真是你,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为何要以男装示人,又为何…对我如此冰冷疏离?袖中的玄月珏一片死寂,对萧临渊的出现毫无反应,唯有焦尾琴那声充满警惕的嘶鸣,在脑海中回荡。

    “轰隆——!”

    一声炸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爆开!惨白的电光瞬间撕裂昏暗的天幕,将泥泞的官道和道旁狰狞的树影照得如同鬼域!拉车的马匹受惊,发出凄厉的嘶鸣!车厢剧烈颠簸!

    “吁——!稳住!”车夫老赵的吆喝声淹没在随之而来的、瓢泼般的暴雨声中!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车篷上,发出密集如鼓点般的爆响!视线瞬间被狂暴的雨幕彻底遮蔽,官道迅速化作一片泥沼!

    “济哥哥!”林青萝惊呼,下意识抓住何济的衣袖。沈雁秋怀抱焦尾,身体因颠簸而微微前倾。

    “停车!找地方避雨!”何济沉声喝道,声音穿透雨声。如此暴雨,强行赶路太过凶险。

    前方金缕衣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慕容月(男装)推开车窗,雨水立刻打湿了她(他)额前的碎发。“贤弟!前方岔路口似有座破庙!先去那里暂避!”她(他)的声音在风雨中传来,带着果断。

    两辆马车艰难地拐下官道,沿着一条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小径前行。不多时,一座荒废的山神庙轮廓在雨幕中显现。庙墙斑驳,瓦顶坍塌了小半,残破的山门在狂风中吱呀作响,如同垂死巨兽的呻吟。

    众人弃车,顶着倾盆大雨冲入庙中。甫一踏入,浓重的灰尘和腐朽的木头气味扑面而来,夹杂着雨水带来的阴冷湿气。庙宇不大,正殿神像早已坍塌,只剩半截泥胎。四处漏雨,地面坑洼处积着浑浊的水。唯有殿角一处背风的角落,因上方瓦顶尚算完好,还算干燥。

    金缕衣的护卫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燃起几堆篝火。橘黄色的火光跳动,勉强驱散了殿内的阴寒和昏暗,映照着众人狼狈的身影和墙上摇曳的巨大阴影。

    “这鬼天气!”慕容月(男装)甩了甩锦袍下摆的水渍,琥珀色的眸子扫视着破败的庙宇,并无多少嫌弃,反而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她(他)走到何济身边,很自然地挨着他坐下,一股混合着沉檀、酒气和雨水泥土的气息传来。“贤弟受惊了。这破庙虽陋,总比在外头淋成落汤鸡强。”她(他)笑着,递过一个精致的银质扁壶,“来一口?西域的‘火流浆’,驱驱寒气!”

    何济接过,入手温润。拔开塞子,一股炽烈醇厚的酒香直冲鼻腔。他仰头饮了一口,一股火线从喉间直烧到胃里,四肢百骸的寒意瞬间被驱散几分。“好酒!”他赞道,将酒壶递回,目光不经意扫过慕容月(男装)被雨水打湿后更显白皙细腻的脖颈线条。

    “那是自然!”慕容月(男装)接过酒壶,也豪爽地灌了一口,火光映着她(他)俊美逼人的侧脸,琥珀色的眸子如同跳动的火焰。“等到了观潮城,哥哥带你尝尝更好的!西域三十六国的美酒,管够!”她(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拍了拍何济的肩膀,动作带着少年人的豪迈,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却让何济心头微动。

    唐蜜儿被林青萝扶着坐在干燥的草堆上,灌了几口温水,酒意稍退,揉着太阳穴嘟囔:“月大哥…你这酒…劲儿太大…姑奶奶再也不上当了…”她粉眸半睁,看着慕容月(男装)与何济勾肩搭背的“兄弟”模样,撇了撇嘴。

    沈雁秋怀抱焦尾,安静地坐在稍远处。她默默取出琴匣中的焦尾琴,置于膝上,指尖并未抚弦,只是静静感受着琴身冰冷的触感。昨夜驿站那惊怒的琴鸣,今日对萧临渊的警惕嘶鸣,都让她心头蒙上越来越重的阴影。她抬眸望向殿外狂暴的雨幕,清丽的眉宇间忧色更浓。

    “雁秋姑娘,”何济的声音温和响起,“可是琴心有感?这雨…下得蹊跷?”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忧虑。

    沈雁秋轻轻颔首,指尖无意识拂过冰冷的琴弦:“雨势狂暴,隐含杀伐金戈之音…妾身总觉得…似有邪物借雨势而来…”她话音未落!

    “铮——!”

    膝上的焦尾琴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极其尖锐、充满无尽惊惧与示警的琴鸣!琴弦疯狂震颤!琴身甚至微微跳动!其剧烈程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指向的,正是庙门之外——那片被狂暴雨幕笼罩的黑暗山林!

    与此同时!

    “嗡——!”

    何济袖中的玄月珏,如同被投入滚油般剧烈震颤起来!灼热感瞬间透袖而出!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濒死野兽的喘息,明灭不定!这一次,光芒不再指向东方观潮城,而是疯狂地指向庙外同一个方向!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阴寒与毁灭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隔着雨幕,轰然压向破庙!

    “济哥哥!”林青萝失声惊呼,指向何济袖口透出的幽蓝光芒!

    “有东西来了!”慕容月(男装)瞬间弹起,琥珀色的眸子寒光爆射,金算盘已握在手中!阿鲁等护卫也立刻拔刀在手,如临大敌!

    殿内篝火被无形的压力压得骤然一暗!火光摇曳,将众人惊骇的脸色映照得明灭不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恐怖威压中!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踏着庙外泥泞的积水,由远及近,穿透狂暴的雨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脚步声轻盈、稳定,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某种奇异的韵律上,带着一种超脱凡尘的从容。更诡异的是,随着脚步声临近,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弥漫开来,并非雨水的阴冷,而是一种仿佛来自万载玄冰深处的、能冻结灵魂的酷寒!殿内漏下的雨水竟在靠近庙门的地面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脚步声停在残破的庙门外。

    殿内死寂,连呼吸声都几乎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扇在风雨中吱呀作响的破败木门。

    “吱呀——”

    木门被一只素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推开。

    门外狂暴的雨幕,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绝开来。一个身影,静静地立在门口。

    来人一袭素白如雪的广袖长裙,衣料似冰绡,不染尘埃,在狂风中纹丝不动。墨色长发未绾未系,如同流泻的冰瀑,直垂至腰际。她脸上覆着一张同样莹白如雪的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色是极淡的冰蓝色,如同雪域最澄澈的天空,又似亘古不化的冰川之心。眸光平静无波,深邃悠远,仿佛映照着天地初开时的寂寥。目光扫过殿内众人,不带丝毫情绪,如同神灵俯瞰凡尘蝼蚁。在她目光触及的刹那,篝火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她身无长物,唯有一柄通体晶莹、非金非玉的冰晶短杖随意地握在手中。杖首镶嵌着一枚鸽卵大小、流转着淡淡星辉的冰蓝色宝石。

    随着她的踏入,一股纯净却凛冽到极致的寒气瞬间充斥了整个破庙!篝火剧烈摇曳,发出濒死般的噼啪声!地面水洼迅速凝结成冰!离门最近的几名金缕衣护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雪…雪域圣女?!”慕容月(男装)失声低呼,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他)显然认出了这标志性的装束与那柄传说中的“寒星杖”!

    云初雪(雪域圣女)的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过。当她的视线落在何济脸上时,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似乎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冰川深处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她并未理会慕容月(男装),也未看其他人。清冷空灵、仿佛不沾人间烟火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在死寂的破庙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奇异的回响,直抵人心深处:

    “踏雪而来,非为避雨。”

    “天命者现,灭世劫起。”

    “归墟之门…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