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来到了地下城。
他刚从这里出去,又主动踏足这里。
外面的民众面临着异种侵扰,每日榨干身上最后一丝价值,拼命为帝星供给能量,才堪堪能够果腹生存,在等死与即死的夹缝中苟延残喘。
而地下城处处充斥着纸醉金迷的气息,美酒,歌舞,赌局……应有尽有,保准让所有人流连忘返。
这里和外面完全像是两个世界,梦幻至极。
门禁正吞吐着无数醉生梦死的赌徒。
玻璃幕墙后翻涌的霓虹光晕里,欢呼和哀叹混着筹码碰撞的震颤,那些布满血丝的眼球倒映着一切。
空气中飘荡着贪婪与绝望的微妙平衡,将每个涉足者的灵魂紧紧缠绕,难以逃脱。
“bckjack,试试手气?”
不知何时,戴着单边水晶镜的荷官出现在沈聿身侧,机械义肢将扑克牌拉出残影,金属指节与纸牌摩擦迸出令人兴奋的声响。
赌桌上,戴着面具的赌客豪掷千金,将整叠蓝宝石筹码推上红心区。
包厢内,许多极为漂亮的贵族太太朝沈聿遥遥举杯。
她们另一只手上的象牙折扇掩住朱唇,机械蝴蝶环绕周身,手腕上镶金嵌玉的首饰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沈聿本能的想逃离这个让他极不舒服的地方,但他不能。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一边在脑子中绘制出地下城的图纸,一边躲过许多盛情双邀约的手。
地下城的正中心,是一座巨大的角斗场。
沈聿一下子分辨出,那夜关押他的监牢就在角斗场的正下方,他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一方倒下的声音。
此时,角斗场中正上演着惊心动魄的搏斗厮杀。
沈聿眯起眼睛,仔细去数台上两位监管者胸前挂着的纪星,五星,四星,也不少了。
在外冷酷残忍的监管者,他们引以为傲的杀戮手段成了镀金的枷锁,进入了地下城只能沦为供贵族们享乐的玩物。
环形的看台上面人满为患,一排排座位呈螺旋状盘旋而上,在头顶灯光映照下泛着血色纹路,宛如某种远古生物盘踞的肋骨。
垂落的鎏金帷幔无风自动。
里面的歌者生物足足有数米高,舒展的翼展遮蔽了大半穹顶,每一次行动,地面都会传来沉闷的轰鸣,散发出令人恐惧的威压。
沈聿驻足,仰头望去。
那些庞大身影与他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
沈聿深吸一口气,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拾级而上。
……
慕枫再次见到沈聿时。
沈聿一身米白色西装,站在贵宾席上。
身侧翼龙巨大的翅膀落在他身上,暗涌的流光在香雾中游弋,恍若金箔般的羽衣一片片缀在他肩头。
当底下宣读下一场对决者名字时。
沈聿微微侧头轻笑,贵气自生,像是画中走出的王子。
慕枫抬头仰视,今日的沈聿与之前迥然相异,陌生的让他几乎不敢认。
虽然任何时候的沈聿都漂亮得让人失神,但此时的他格外耀眼,像个邪气的统治者,一个动作就能引得全场贵族的注视。
直到听到了慕枫的名字,现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七星监管者,人类,这两个闻所未闻的词足够让所有观众热血沸腾。
沈聿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腕表,面上依旧挂着迷人的笑容,垂在鎏金扶手上的手指却骤然收紧,露出分明的骨节。
侍者端着下注的盘子走来,沈聿修长白皙的手指拈起一枚最大的筹码,毫不犹豫的落在慕枫的名字上。
这场下注的人格外多。
筹码落下的声音,像极了赌局开场时轮盘转动的嗡鸣。
观众们看多了愚种的对决。
而今日,人类——那种美丽又脆弱的生物,居然要和钢铁造物同台比试,罕见的场面光是想想就令人血脉贲张。
沈聿却表现得兴致缺缺。
他将鎏金帷幔拉上了一半,用手轻轻覆住胸口,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沈聿并不认为慕枫会输。
这是他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事情,哪怕他从未见过慕枫的全部实力,但是心跳告诉他了什么叫做关心则乱。
沈聿无法平心静气的看完这场比试。
汹涌的情绪让他体内的纳米尘埃再一次纠缠起来,疼痛袭来,五脏六腑好像被狠狠捏了一把,涔涔冷汗一滴滴从额头渗出来,顺着脸庞滑下。
一瞬间炸开的欢呼声昭示着决斗开始。
这里的比试,除了热武器,什么都可以使用,无论生死,只分输赢,只有这样才能调动起全场热烈的气氛。
七星监管者,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一步步爬上来的。
一道寒光闪过,对手已经贴近慕枫。
慕枫向左闪身,敏锐的躲过对方略显笨重的攻击,手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钢铁上擦出一串火花,却伤不到对面分毫。
试图攻击就是慕枫最大的破绽。
对方毫发无伤的受下了慕枫的攻击,随后趁二人擦肩而过的时机,利爪划过慕枫的后背,留下一道血痕。
慕枫的刀刃只能再次不痛不痒的划过坚硬钢铁。
他清楚的知道,除非自己下死手,一举摧毁对方的中枢,否则这场无意义的争斗将会无休无止。
场上血花飞溅的那一刻,沈聿皱眉离席。
他转头的刹那,撞倒了桌上的酒杯,高脚杯摔在地上,碎成几片,鲜血从捂嘴的指缝溢出,顺着小臂一滴滴往下滑落。
沈聿跌跌撞撞的回到休息室,把坐在里面的江澈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江澈皱眉问。
他赶紧扶着沈聿坐下,迅速判断了沈聿的状况后,不禁叹了口气,他也无能为力,他是医生,又不是神仙。
“没事,我不疼。”沈聿淡淡道。
“说了不让你去,这些时日不能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你非不听。”江澈都快急死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停念叨。
他哪里是在怪沈聿,他几乎想杀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沈聿摆摆手示意他没事。
西装的袖扣不知什么时候滑开,袖口随着动作上移了半寸,江澈一下子看到他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痕。
那是黑体能量灼烧出的伤痕,难以愈合。
“让我看看你身上还有多少伤?”江澈扯开沈聿的衣领。
他被沈聿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吓到,他颤抖着手指,轻轻按上沈聿锁骨处一道渗着黑血的伤痕时,感觉另一只胳膊被狠狠抓了一下。
江澈吃痛,一下子收回了手。
他抬起胳膊,发现上面深深嵌着一排指甲印,皮肤许久都没有回弹,鲜血后知后觉的从伤口流出来。
沈聿无措的愣在原地,有种谎言被戳穿了的窘迫。
他绝非是有意的,只是情急之中抓错了人。
“不疼?你给我再说一遍。”江澈冷笑着逼问,“过两天我就向伊索尔德博士辞行,请她另寻高明。”
若不是刚才那一下子,江澈都要被沈聿这副不痛不痒的样子骗过去,在他面前的这位可是世界上最会伪装的大骗子。
沈聿抿唇不语。
沉默良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江澈彻底爆发,指着沈聿的怒骂:“那些怪物浑身上下都是黑体能量,如果哪天他们的肢体触碰到你的脸,你这张引以为傲的脸可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