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阳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茶水早已凉透，杯底沉淀着几片茶叶。
“怎么了？”周墨川递来一杯新泡的热茶，温热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程暖阳抬头，看着周墨川：
“还记得刚开店的时候，有位老先生来店里买点心，说希望我来找他？”
周墨川在她对面坐下：“嗯，我还记得，怎么了？”
“他临走时给了我一张名片。”程暖阳起身从抽屉深处翻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里面都是这段时间来店里的人给她的名片。
她觉得以后可能会有用，就都留着了。
“说是哪地来的，让我去找他，我看看……”
名片已经泛黄，上面烫金的“郑成栋”三个字依然清晰，右下角印着“食品研究所所长”。
周墨川拿起名片对着灯光看了看：“食品研究所和食品厂应该不是一个地方吧？”
程暖阳点点头，但是继续说道：
“但是应该都有一些关系吧，我想去看一看。”
周墨川把名片放回去：“我陪你去。“
“不用，我想一个人去。“程暖阳摇头拒绝。
“可是我不放心你。“
程暖阳微笑着摇摇头，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星光：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周墨川见她态度坚决，只好答应：“那你自己注意点。“
程暖阳点头：“我明白的。“
——
第二天清晨，程暖阳拎着新做的古法甜点，按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城西的干部家属院。
门卫听说她找郑所长，表情变得古怪。
“郑所长搬走了。”门卫压低声音，“去年底就搬去乡下养老了。”
程暖阳心头一沉：“能告诉我具体地址吗？”
门卫犹豫片刻，从值班室窗口递出张纸条：“别说是我给的。”
纸条上的地址在三十公里外的青山村。
程暖阳微微皱起眉头。
再怎么说，一个老干部也不应该直接回村吧？
这年代能留在市里是一件十分不错的事情。
程暖阳回到家，一脸沮丧的表情。
周墨川见人回来了，便开口问：“怎么样？”
“说回村了。”程暖阳脱下棉外套，搓了搓手坐了下来：
“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呢，毕竟太远了。”
这年头交通真的太麻烦了。
周墨川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看向她：“你想去吗？“
“如果能去肯定是想去啊，但是店里已经两天没去了，我在不去是不是不太好……”程暖阳叹了一口气。
“我出去一趟。”周墨川说到。
周墨川再回来，已经是下午了。
他不知道从哪借来了一辆吉普车。
车子这年头还是稀罕物，外面有车的声音，程暖阳都不禁往窗外瞟了几眼。
只见周墨川从车里出来，走了进来：
“走，我带你去。”
车子驶出城区，水泥路渐渐变成颠簸的土路。
程暖阳护着点心盒子，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青山村虽然不远，但是路确不太好走。
尤其是大冬天的，小路上车直打滑。
“请问郑成栋老先生住哪儿？”程暖阳下车问道。
孩子们互相看看，最大的那个男孩指了指山腰处一栋青砖小院：“这里。”
郑成栋正在屋子里做饭。
听到脚步声，他直起身子，花白的眉毛下双眼依然炯炯有神。
“程同志？”他拍拍手上的泥土，“我猜你早晚会来。”
“您记得我。”程暖阳鼻子一酸。
“记得，当然记得。”郑成栋将两个人迎进了屋：
“进来坐吧，我给你们俩道岔。”
郑成栋给两人倒了茶，目光落在点心盒上：“我都好久没吃你做的点心了，你做的点心是真的不错。”
“老爷子你喜欢就好！”程暖阳笑了笑。
其实能被这种老前辈喜欢，她还真的挺荣幸的。
郑成栋吃了一口点心，仔细地品了品：“不错不错。”然后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表情严肃起来：
“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程暖阳把食品厂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郑成栋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这个败类！“老人突然拍桌，茶杯震得叮当响，“当年我就该坚持把他调去后勤！”
他从屋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到中间一页。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郑成栋站在食品厂门口，身边围着十几个穿白大褂的技术员。
“认出来了吗？”他指着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这就是他，当时还是质检科的小科员。”
程暖阳凑近看，发现照片上的现在食品厂的厂长正偷偷往样品柜里塞什么东西。
“他往食品里掺添加剂！”郑成栋气得手指发抖，“被我当场抓住，本该开除的，结果”
“结果什么？“周墨川追问。
“饶了他一次，他就被调走了。”郑成栋冷笑，“在见到他，他已经是食品厂厂长了。”
程暖阳盯着照片上那个年轻的面孔，心里一阵发冷。
“所以，他当年就有问题？”她轻声问道。
郑成栋叹了口气，合上相册：
“食品行业刚起步，很多标准都不完善，他往样品里掺工业色素，就为了降低成本，把钱都……”
郑成栋的话也没继续说，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周墨川皱眉：“这种人怎么能当上厂长？”
“因为他姐夫。”郑成栋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当年他姐夫是轻工局的副局长，当时我发现这事儿之后，他姐夫把他调去了外地，等风头过了，又把他调回来，一步步提拔，到最后职位比我都高了，我也拿他无可奈何了。”
程暖阳握紧了茶杯：“那您为什么提前退休了？”
郑成栋的眼神黯淡下来，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了起来：
“因为我反对他们的技术合作计划，我们两个单位虽然不是一个地方，但是都是做食品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看不惯他的做事风格，我觉得他做的事情都脏。”
“他们的合同里有一条，只要签了合同，他们就能随意改动你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