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 章 会等他的

“多谢香菱,先放那儿。”

胡桃的声音沙哑至极,她努力调整着姿势,让怀中的念安能稍微舒服些。小家伙似乎天生就拥有一种模糊的感应。

父亲重伤濒死时,她哭得撕心裂肺;当钟离的力量降临,父亲的气息被强行稳住后,她的哭嚎才减弱。

但她变得异常敏感、粘人,极度排斥离开胡桃的怀抱,更排斥离开父亲所在的房间附近。

空气中弥漫的药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时刻刺激着她幼小的神经,让她难以安睡。

香菱放下药碗,立刻伸出手:“胡桃,让我抱抱安安吧,你歇会儿,喂药要紧。”

胡桃犹豫了一下,刚想把念安递过去,小家伙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小嘴一瘪,哭声陡然拔高,小胳膊死死攥住胡桃胸前的衣襟,小小的身体抗拒地扭动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抗议。

“呜哇——!娘亲——!”

胡桃的心瞬间被揪紧,只能立刻收回手,将女儿更紧地搂在怀里,脸颊贴着她柔软却满是泪痕的小脸,低声哄着:

“安安乖…安安不哭…娘亲在…爹爹也在…不怕不怕…”

她的声音疲惫不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

念安的哭声在她怀里渐渐变成了委屈的抽噎,但小手依旧抓得死紧。

胡桃知道,喂药不能再拖了。那碗浓黑的药汁,是吊住毕云涛性命的续命汤。

她抱着念安,艰难地挪到毕云涛的床边。白珩立刻起身,想帮忙抱孩子,但胡桃微微摇头。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条宽布带将念安牢牢地绑在自己胸前,让女儿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窝。

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熟悉的心跳和体温,加上哭累了,抽噎声渐渐微弱,眼皮开始沉重地打架。

“帮我扶住他的头。”胡桃对白珩低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白珩立刻上前,小心地托起毕云涛毫无生气的头颅,固定好角度。

胡桃腾出双手,端起那碗还温热的药汁。

她舀起一勺,凑到嘴边轻轻吹凉,然后小心翼翼地撬开毕云涛紧咬的牙关。

喂药的过程,是一场无声的战争,也是对臂力和耐心的极限考验。

胡桃一手稳稳端着药碗,一手拿着小勺,全神贯注地盯着毕云涛的嘴唇。

她的身体因为胸前绑着孩子而微微前倾,腰背绷得笔直,努力维持着平衡。

每喂入一勺药汁,她都要立刻放下勺子,用手指轻柔地按摩毕云涛的咽喉,刺激那微乎其微的吞咽反射。

药汁不可避免地溢出,顺着他的下颌流下。

胡桃便用备好的温热湿毛巾,以最快的速度擦干净,动作迅捷而轻柔,生怕惊醒了胸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女儿。

“咽下去…云涛…为了我和安安…咽下去…”

她一遍遍地低语,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蕴含着千钧重担。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混着眼角残留的泪痕。

白珩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她能看到胡桃手臂的微微颤抖,能感受到她强行支撑的意志力在燃烧。

胸前那个小小的襁褓,像一份最甜蜜也最沉重的枷锁。

一碗药喂完,仿佛打了一场惨烈的战役。胡桃几乎虚脱,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

她疲惫地放下碗勺,身体晃了一下,白珩立刻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我没事…”

胡桃喘了口气,低头看向胸前。念安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这份沉甸甸的依恋和信任,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压在她肩上最重的山。

照顾完毕云涛喂药,胡桃甚至来不及坐下喘口气,念安就扭动着身子,发出不安的哼唧——她饿了。

胡桃解开布带,抱着女儿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临时用屏风隔开的小空间。这里放着一个小摇篮和一些婴儿用品。

她坐下来,解开衣襟哺乳。念安本能地含住,急切地吮吸起来。

胡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感受着女儿温热的吮吸带来的些微放松,但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松懈。

她的耳朵竖着,时刻倾听着屏风外毕云涛的动静——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牵动着她的心弦。

她不敢深睡,即使在喂奶时,也强撑着沉重的眼皮。

喂完奶,拍完嗝,刚把睡着的念安小心地放进摇篮,小家伙似乎感知到离开了母亲的怀抱,立刻不安地扭动起来,眼看又要哭醒。胡桃只能立刻又将她抱回怀里,轻轻拍哄。

“胡堂主,你需要休息。”

白术在深夜进来诊脉时,看着胡桃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凝重,“这样下去,你自己会先垮掉。”

胡桃抱着再次睡熟的念安,坐在毕云涛床边的椅子上,目光片刻不离丈夫的脸。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梦呓:

“我没事…我撑得住。念安离不了我…他也…”

她看着毕云涛惨白如纸的脸,喉头哽住,“…离不了我照顾。”

“脉搏…依然微弱如游丝,但…奇迹般地,没有再继续恶化。钟离先生的力量和胡堂主的安魂术,暂时锁住了最凶险的崩解。”

白术检查完毕,眉头紧锁,“但…这具身体的根基损耗太过严重,如同枯槁之木,仅靠猛药吊命并非长久之计。后续…需要极其漫长和精细的调养,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胡桃疲惫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灵魂的创伤才是根本,能否醒来,何时醒来…无人能预料。要做好…以年计的准备。你…必须学会保存自己。”

“以年计…”

胡桃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扫过丈夫毫无生气的脸,又落在怀中女儿恬静的睡颜上。

她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只要他还在这,只要还有一口气,十年,二十年…我都等得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磐石一样坚定,“我会照顾好他,也会照顾好安安。我会…想办法。”

她低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念安柔软的发顶,仿佛从女儿身上汲取着最后的力气。

长夜漫漫,药炉里的炭火发出微弱的噼啪声,长生盘踞在床头,散发着柔和的绿光。

白珩靠在墙边,闭着眼,但周身萦绕着微弱的紫白守护光芒,无声地笼罩着病榻上的毕云涛和抱着婴儿、强撑着不肯倒下的胡桃。

胡桃抱着女儿,守着丈夫,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在呼吸。

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防线。

就在她的眼皮沉重得快要阖上时,怀中沉睡的念安,小嘴无意识地咂巴了一下,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爹…爹…”

这个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的音节,像一道细微却灼热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胡桃浑身的麻木与疲惫!

她猛地睁开眼,梅花瞳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住毕云涛的脸!

不是错觉!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毕云涛那如同石雕般僵硬、覆盖着暗金辉光的眼睑…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