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关张了。
她一眼就看到门口租赁告示。
这一瞬,她脸上的血色褪尽!
好似空气都凝固了,她听不到一丝的声音,只有身旁的何妈妈的嘴一张一合。
自重生以来,支撑在她心底的那株火苗被扑灭了。
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
在这一刻显得尤为的可笑。
她连城门都不能出去,竟然还在想着买宅置田。
何妈妈面露忧色,“娘子,你怎么了,娘子?”
姜时窈缓缓闭了下眼。
她强咬着舌尖,秉着呼吸,才勉强让自己缓了回来。
她面色惨白地轻轻扯了一下唇角。
“没事,我们回府。”
原本开开心心地出来,现在却败兴而归。
马车里的气氛压抑,谁也不知道姜娘子是怎么了。
选料子的时候,明明还满脸的笑意……
姜时窈坐在车厢里,一动也不动,眼神涣散,好似魂魄都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没有人能看到方向,她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
马车到了国公府的门口。
“姜娘子,到了。”
霜降和何妈妈领着芙儿下了车,可姜时窈好似听不见一样,一动也不动。
两人在车外面面相觑,随后默契般的什么也没有说。
只能在车外等着。
她呆愣着,看着车马车门与车帘之间的那一丝光亮,外面人来人往,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姜时窈都恍惚觉得,她并没有重生。
她的女儿还在宋积云的院子,饱受痛苦折磨。
她被冤枉“私通”也不是宋积云所为,其实是被周从显亲自抓的。
只是因为她不仅占了宋积云的位置,她的孩子也占了位置。
所以,她们不被容下。
什么重生。
都是她的黄粱一梦而已。
“阿娘。”
车帘被掀开,微黄的光线从外头投了进来。
芙儿整个人被渡上了一层光,就好像观音坐下的小童子似的。
她的小手牵住阿娘的手指,又唤了一声,“阿娘。”
手指上温软的触感,姜时窈动了动。
芙儿是真的。
重生也是真的。
她一把抱过女儿小小的身子,“芙儿!”
就好像回到刚刚重生那日一样,姜时窈抱着女儿,呜咽地哭出了声来。
霜降和何妈妈站在车外,看着似乎被悲伤笼罩的姜娘子,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晚间。
姜时窈没有吃饭,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芙儿抱着霜降的脖颈,鼓着小脸瓮声瓮气,“霜降姐姐,阿娘是不是伤心了。”
霜降摸了摸芙儿后背,“姐儿乖,你阿娘只是有点儿累,让她睡一会儿,霜降姐姐陪你玩儿好不好。”
内室,姜时窈的面前摆着她藏钱的妆匣,厚厚的一叠银票。
这是周老夫人的珍珠,被她用一个假珠子偷天换日,然后又将珠子卖给赵氏所得的四千两。
她为了能逃出生天,费尽心思。
她满怀希望,却被浇了个透凉。
姜时窈拿出匣子里的钱,指尖轻抚张张银票。
她只要把这笔钱交上去。
按照赵氏的脾性,一定会把她赶到庄子上去。
只要到了庄子上,她还无数种法子离开。
想到这儿,她的眼睫微颤。
叩叩叩。
姜时窈回头,房门被推开一条门缝,一块栗子糕被小心翼翼地塞了进来。
一根小小的手指还将栗子糕推了推。
姜时窈看着小姑娘的暖心的小举动,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走容易,可是芙儿呢。
她是国公府的小小姐,就算不得赵氏的喜爱,也不会让芙儿离开。
她收回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针线篓,下面压着一张请帖。
紫林园请帖。
姜时窈伸手将请帖抽了出来。
前是狼,后是虎。
左右都是一死,她为什么要等着死在他们的手里!
姜时窈的眼睛微微眯起。
只有这个宴会,她能正大光明地在外一整日。
想要带着芙儿离开。
她必须重新再找路引!
两日后。
姜时窈将芙儿穿戴一新,打扮得如同年画娃娃一般。
她将所有的钱银都在母女俩身上藏好。
芙儿身上的小包里装了好几张银票!
门口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你带着她做什么?”
赵氏皱眉,姜时窈的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小姑娘鼓囊囊的小包上。
“这是什么。”
“芙儿装了两块儿点心。”
说着她又抿着唇角歉意地笑了下,“夫人让妾赴宴是以示对发帖人的尊重。”
“但是妾知晓身份的悬殊,以后也不会再有此机会,就求您让芙儿也去吧。”
周从显未来的主母是宋积云。
这样的宴会,都是下个各府的主母,若是没有主母带着,确实没有资格去。
就像现在,府里还有未嫁的姑娘三位。
赵氏愣是一个都没有带。
芙儿今日穿得十分乖巧,两个小发髻上缠着福字红发带,两侧还坠着一对儿小小的金如意。
不得不说,芙儿生得好,随了周从显和姜时窈两人的优点。
“行吧,等头宴过,你就带着她赶紧回来。”
上了车后,向妈妈看着姜娘子和芙儿上了后面的小马车,才转身进来。
“夫人,赴宴带着姜娘子便算了,还让姐儿同行……”
谁家赴宴带着妾室。
姜娘子有帖子便算了,现在还容她带上孩子。
赵氏理了衣摆,“知道我为什么同意?”
“宋家姑娘赴宴必然也在,上回,她和显儿闹市同骑,自己不要脸,还带着我的显儿。”
“今儿,我就让她妻妾同席,让她瞧瞧,什么才叫丢脸!”
向妈妈低下头没有说话了。
赵氏从小就是一个直性子,率真。
成婚后,也不曾改变过,因此婆媳两人相看厌烦。
夫人这一遭,哪里是让宋小姐没脸,那是在踩老夫人的脸面!
想着,她的脑海里又闪过姜娘子和姐儿的脸。
姜娘子这性子,若非世子护着,恐怕早就被夫人打发去了庄子。
当年,姜娘子被检查出有孕时,被逼着落胎。
是世子怕回府砸了那碗落子汤。
还同夫人,老夫人大吵了一架,那回也是婆媳俩唯一一次站在统一战线。
谁也没能拗得过世子。
第二日,姜时窈的名字就落了下来。
成为世子身边唯一的妾室。
姜时窈不知赵氏心中的谋算,她欢喜地抱着芙儿上了车。
小姑娘十分高兴,两只小手扒着车窗兴奋地直跳。
她自上次同阿娘出门放了纸鸢后,再也没有出门了。
姜时窈扶着女儿的小身子,芙儿斜跨的小背包触碰到她的手背。
她伸手捏了一下小挎包,里面是她油纸包着的五百两银票。
还有芙儿的小裙子里,小鞋子底下,她都塞了钱。
还有她的身上也是一样。
现在母女俩就是一个行走的钱袋子。
霜降说过,宴会有一日。
而赵氏又不会搭理她。
她只要趁着众人都进了宴会厅时,偷偷地离开!
一家出马行没了,她就多找几家。
两张路引不够,她就多买几张。
狡兔三窟。
她现在不怕花钱,就怕没有!
有了路引了,她才能出城,才能带着芙儿远走高飞!
紫林园非常大。
几乎都是仿照江南苏氏园林所造,随处可见奇异珍稀的花束。
姜时窈料想得不错,她下车的时候,赵氏早就已经进去了,丝毫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门口的小厮尽职尽责,查看了请帖就将人放了进去。
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鄙夷和为难。
姜时窈不知道,她进来后,立刻就有小厮去禀报,英国公府的姜娘子来了。
京城里各府的夫人和小姐,还有公子,都齐聚紫林园。
虽说是长公主的宴会,但夫人们又何尝没有抱着给家中还未成亲的子女牵线搭桥的想法。
姜时窈牵着女儿远离人群,等着头宴会结束就离开。
假山上的一处凉亭上,没有人。
姜时窈干脆带着女儿爬了上去,这里幽静,还离宴会厅近。
上来后,她才发现这里能俯瞰整个紫林园,倒是一个观景的好地方。
但是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芙儿抱着小肚子蹲在地上,“阿娘,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姜时窈摸了下她的小脑袋,“这里不好玩,等会儿阿娘带你去别处。”
芙儿嘟起小嘴,“好叭。”
姜时窈刚坐下,就有一个衣着富贵的小男孩儿跳了出来。
“你们还有哪儿好玩儿?带我去!”
小男孩儿看着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十分可爱,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芙儿眨着眼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哥哥。
“阿娘带芙儿去玩,哥哥也找自己的阿娘玩。”
小男孩听到她的话,立马做了一个鬼脸,“我不!”
芙儿皱了皱小鼻子,转头对阿娘道,“他不乖。”
姜时窈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儿愣了一下。
这孩子从哪儿蹦出来的?
怎么没有下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