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女生频道 > 遇见,终不能幸免 > Chapter 4 他不是那个人

Chapter 4 他不是那个人

日子就是靠哄、靠骗过下去的。

哄久了,骗久了,

就一辈子了。

贺培安与江阳见面的一个星期后,江阳的那件医疗纠纷竟然有了回音,卫生局那边说有了鉴定调查结果,说是家属主动表态说那孩子的病跟江医生的门诊和他开的药没关系,是他们没有好好尽到看护责任以至于让孩子延误了病情,并表示这周会出一份正式的调查报告。

接下来,也不知道贺培安动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个家属在本市最大的几份报纸上登报道歉,澄清了事实真相。

江阳和石苏静不知其中缘由,这样出乎意料的结果令他们欣喜万分。石苏静开心得连声念佛:“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我明天就去千佛寺还愿。”

石苏静见江澄溪卧室里有灯光,知道她还未睡。她推门进去,便见江澄溪在给苏小小喂食。石苏静在她床边坐下来,嘀咕道:“囡囡,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别一时昏了头。唉,囡囡,妈妈我不是给你添堵。贺培安这样的男人,真不是你能驾驭得住的。”

江澄溪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石苏静长叹了口气:“贺培安现在是一时喜欢你,一时冲动想娶你。可男人呢,都是喜欢新鲜刺激的。像你爸这样好的,天底下也难找出几个。妈妈我是过来人,看到的多了。妈妈不是咒你,你跟他长不了。过不了三年五年,他对你就没兴趣了……澄溪,你就听妈妈这一次,不要嫁给他。”

江澄溪片刻才低声道:“妈,都是我不好,让你这么担心……”

事到如今,是她第一次服软认错。石苏静眼眶一热:“妈什么妈,妈妈问你,是不是他答应帮你爸,你才同意嫁给他的?”江阳的医疗纠纷来得蹊跷,解决得更是又快又蹊跷,难免让石苏静和江阳觉得中间有古怪。

江澄溪一愣,然后迅速摇头否认:“没有的事。妈,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他是帮忙啦。”

她努力挤出甜蜜的微笑,嘴角划出了弧度,凑到母亲身边,轻声问道:“妈,你不觉得培安他长得很好看吗?我每次看到他,心里头都怦怦跳。”

石苏静见女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活脱脱一副儿女情长时的娇羞害臊、难以启齿的模样,不禁错愕了半晌。这话诚然不假。贺培安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囡囡难道真的这么爱那个姓贺的?

她心里暗忖,面色则不露,试探性地问道:“你爸昨天去找小贺谈过了。他自己都承认帮忙解决了你爸的麻烦事,只是他说他跟你是彼此相爱的……”她顿了顿,又道:“囡囡,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你多少,但按他的意思就是这门婚事非结不可。”

江澄溪垂头不语。良久后,石苏静叹了口气,才终于松了口道:“囡囡,你如果铁了心一定要嫁给他的话,爸妈也没办法,爸妈也只有祝福你!”

江澄溪眼眶蓦地一红,抬头:“妈——”

石苏静亦是眼圈发红,默然半晌,叮嘱道:“澄溪啊,如果小贺对你不好,你也不要怕。实在处不下去,就离婚呗。反正现在这个社会,离婚也很正常……”

石苏静知道世界上没自己这样的母亲,女儿还没结婚就盼着她离。可是她想到那个贺培安,心里就发怵。石苏静这辈子都没见怕过谁,可是这个女婿,她见了,心里头总有点发毛。

“好在贺培安也同意这次婚礼不大肆操办,简单登记一下就好。否则,我还担心怎么跟亲朋好友交代呢!”石苏静打心里不愿意承认贺培安要做她的女婿这个事实。

江家的亲戚本来就少,可怜到简直可以用寥寥无几来形容。江阳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独生子,父母早亡。而石苏静呢,比江阳还不如,是一个孤儿,从小被一对老夫妻收养。石苏静刚工作不久,还没等她孝顺他们,两个老人就撒手而去了。不过虽然亲戚少,但江阳在中医院这么多年,院里多少同事、下属,若是让那熟识的人知道他们家澄溪找了这么一个……唉,石苏静想想那画面,都不愿意出门了。

再加上,她暗暗存了个心思。万一囡囡跟贺培安婚后不和谐,闪离了呢?这世道,年轻人闪婚闪离的听说多得很,若是那样的话,还不如不办婚礼。到时候暗暗地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就成了。

因存了这个心思,所以她早几日便跟江澄溪说:“最近诊所弄成这样,你爸和我都累坏了。再说,你们结婚这么赶,连通知亲戚朋友都来不及。要不,你跟贺培安那边商量一下,就先登记,婚礼啊,等过段时间比如年底再办?”石苏静依旧使用“拖字诀”!

其实这个建议正中江澄溪的下怀,她便跟贺培安说了,不想大办是父母的意思之类的。

贺培安当时盯着她沉吟片刻,最后点了下头。

于是,同意只登记、不大办的要求,也算是遂了石苏静的心意,她只差没开口念佛。

贺培安虽然有各种的不是,但有一点还是不错的,除了没宴请大办外,所有婚礼的规矩都按三元市的传统做足了,让一向挑剔的石苏静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中间,江澄溪只在拍婚纱照的那天与贺培安见过。其实她根本不想拍婚纱照,可是,她的婚礼都这么清简了,若是连婚纱照也不拍的话,这也假得太过了。别说母亲石苏静这么细心的人,连她老爸估计都会怀疑了。

俗话说做戏要做全套。不得已,她便跟贺培安提出了拍婚纱照。

那天,她拨了电话给贺培安,他的助理向念平接的电话。听见她的声音,他有一秒的诧异:“贺太太,你好。贺先生正在开会,有什么可以帮你转告的吗?”江澄溪便婉转地把要拍婚纱照的理由说了一下。

一个小时后,向念平便给她回了电话,告知她已经安排好了时间地点,效率之高,简直令人咂舌。

第二天,江澄溪来到店里试装的时候,并不见贺培安的踪影。来接她的小九只说了句:“贺太太,贺先生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有数位美女店员殷勤地带她去选婚纱:“贺太太,这是我们店最新到的几款婚纱,都是欧美名师设计,专门空运过来的。如果贺太太不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请国际大牌婚纱设计师为您定制。上个月结婚的袁小姐,她所有的婚纱礼服都是定制的。定制就是时间比较长,但一生一次,这样的等待也是非常值得和有意义……”

美女店员巧舌如簧,对三元城中的有名人物如数家珍。江澄溪纯属是做任务,随手挑了挑,然后指着一件道:“就这件吧,我去试穿。”

她婉拒了店员的帮忙,自己抱着长长的婚纱进了更衣室。每个女孩子都梦想过自己穿上婚纱,挽着自己心爱的男子说“I do”的时刻,江澄溪也不例外,可是她从未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穿上婚纱。

她忽觉一阵从未有过的疲惫涌了上来,抱着雪白的一团婚纱颓然地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她将脸深深地埋在这团蓬松的雪白里头。

她真的要嫁给贺培安了。

能逃避一时,也逃避不了一世。就算她再不心甘情愿,还是要出去面对的。

直到此时此刻,她还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到贺培安的。他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结婚。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坐了片刻,认命地起身换衣服。既然已经到这个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地步,那么她还是识相一点比较好。万一惹恼了贺培安,她只有吃不了兜着走的分儿。

江澄溪在选婚纱的时候,不过是随手一指,没想到这款婚纱穿在身上居然会这么好看。斜肩的蕾丝款,腰间缎带盈盈一束,下面是鹅毛装饰的大裙摆,如波浪般铺散开来。

她在大大的镜子前面停驻良久,才拉开门出去。

门口候着的店员们和小九各自怔了怔。下一秒,店员已经迎了上来,眼里的惊艳之色亦未褪去:“贺太太,您穿上这款实在是太好看了,就像量身定做的,不,比很多量身定做的都要好看。”

化妆团队们帮她松松地绾了头发,拿了配套的头纱替她戴上,再次赞叹道:“其实头发放下和头发盘起来各有味道。要不等贺先生换衣服出来,我给你做两种发型,让他也看看?”

坐在梳妆凳上的江澄溪一怔,贺培安已经来了吗?房间里在一瞬间静了下来。她察觉到了异样,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一身黑色礼服的贺培安。

两人的眼光不经意地在镜中交会,她赶快移开,装作凝视自己的发饰。贺培安的动作顿了顿,吩咐道:“这样就可以了,安排拍照吧。”

店员赶忙应了声“好”,引着两人进了摄影室。跟所有的摄影房间一样,这里摆满了摄影器材。江澄溪感觉到贺培安的手轻轻揽了上来,他的手带了热热的温度,令她十分不习惯。此时,摄影师的声音响起:“新娘,看这里,对了。把头侧向新郎,再靠近一点,对了,再近一点。笑一下。对了,就这样。”

两人对着镜头微笑,咔嚓定格。

大约如今的人很少拍室内婚纱照了,婚纱店的店员一再建议:“贺太太,其实我们有很多拍摄线路可供选择的,比如海岛线,马尔代夫、毛里求斯、大堡礁等。或者欧美线路,希腊爱琴海、法国普罗旺斯、英国古堡、中美洲加勒比小岛等,每一条路线都非常适合您跟贺先生,不如你们考虑一下?”

面对店员的诱人推荐,如果新郎不是贺培安的话,哪怕只是江澄溪有一点点喜欢那个人,或许她就动心了。可因为是贺培安,这个自己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嫁的人,想着去那些地方,两个人要长时间地接触,江澄溪只想想就会打冷战。结果可想而知,美女店员虽然巧舌如簧,最终还是铩羽而归。

拿到婚纱照片的那天,王薇薇倒是惊讶了一番:“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贺培安,笑起来居然如此迷人。你看,他脸上竟然有一个酒窝!”端详了片刻,她抬头瞧了瞧江澄溪,促狭地眨眼微笑:“澄溪,凭良心说,看照片的话,你们蛮有夫妻相的。”

江澄溪双手捂脸,唉声叹气加各种萎靡不振:“薇薇,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提贺培安?让我有时间喘口气。我也就剩这几天有限的好日子了!”

事实上,她拿到照片的时候,想到的人却是陆一航,那个她初次恋上的人。如果当年陆一航没有出国,现在不知会怎么样。虽然这些年,陆一航与她没有一点联系,可她还是偶尔会想起他,想起那个夏天,她与他在碎金闪烁的夕阳下,彼此的嘴唇轻触,清新甜美得像是花朵骤然绽放。

一直到结婚那天,江澄溪犹在怀念自己那段消逝了的初恋。

日子很快便到了结婚前一天晚上。石苏静一顿饭下来不发一言,只寥寥地吃了几口,搁下筷子进了卧室后便再不肯出来。

江阳则进了江澄溪的卧室,语重心长地对她再三叮嘱:“囡囡,日子就是靠哄、靠骗过下去的。哄久了,骗久了,就一辈子了。所谓的白头到老,就是这么来的,知不知道?”

江阳偷偷地对她调侃,颇有自吹自擂之势:“否则凭你爸当年的本事怎么能追到你妈,还把你妈哄得这么服服帖帖?”

江澄溪心情低落,听父亲这般吹嘘,不免嘴角上扬笑了出来。老爸其实是很爱老妈的。当年石苏静花容月貌,一进厂子便登时轰动全厂,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后来一听说她身体不好,便一哄而散。只有老爸,对老妈依旧痴心不改,这才换来老妈的另眼相待。

婚后这二十多年来,两人恩爱如初,偶尔吵架拌嘴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王薇薇对此一直羡慕得要死,老嚷嚷着要江澄溪把父母让给她。

江阳谆谆叮嘱,传授各种过来人的经验:“囡囡,这人都得哄,特别是男人,更是要哄要骗。我看那小贺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是头顺毛驴。”

江澄溪“嗯”了一声,轻轻道:“爸爸,我知道。你放心,我都听你的。我只是舍不得你跟妈妈……”

江阳本是忍得住的,此时毫无防备地听江澄溪这么一说,眼眶骤然一热。他把江澄溪揽在胸前:“囡囡,爸爸一样舍不得你。无论再怎么舍不得,你还是要嫁人的。”

有人终有一日会带着囡囡离开,这个人不是贺培安,也会是其他男子!

父亲身上有江澄溪从小熟悉的中药味道,让人无比地安心妥帖。很小的时候,江澄溪年幼不懂事,她老是嫌弃父亲身上的味道难闻,经常会口无遮拦地说:“爸爸,你的身上臭臭。”也不许他抱。每次父母张开手臂迎她的时候,她总是会第一时间冲到妈妈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放。父亲江阳总是爱怜又无奈地在一旁耷拉着脑袋看着她。

后来渐渐长大,江澄溪习惯了,接受了,也爱上了这个味道。

一想到明天之后,就要离开父母,离开这个家,江澄溪的心里就充满无法言语的难过。

那天晚上,江澄溪还想到了陆一航,想到了王薇薇,想到了许许多多人和事。凌晨时分,她终于放弃了对失眠的抵抗,爬了起来,对着一动不动的苏小小喃喃讲话,诉说衷肠:“苏小小,我明天就要结婚了。他不是把你买来送给我的那个人。”

“苏小小,他叫贺培安,娶我的那个人叫贺培安。”她说到这里,怒上心头,便恨恨地补充了一句,“很坏很坏的一个人,如果再坏下去就属于要烂掉了的那种。”

“苏小小,为什么陆一航当年一直没回我邮件呢?苏小小,为什么?为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王薇薇,当年陆一航离开后,她曾经偷偷地给他发过三封邮件。她一直痴痴地等他的回信,可那些邮件如同泥牛入海,无半点音信。起初,她还以为地址错误。不久,她无意中得知陆一航曾用这个邮箱回过一个同学的邮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做人贵有自知之明。人家不是没有收到她的邮件,只是不想回她、不想理她罢了。

那个时候,正值高考前夕,她整晚整晚地失眠。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

两人最后一次单独见面是她与他偷偷逛街,陆一航还在花鸟市场花两块钱买了苏小小给她。

两个人一路逛回来,很远的一段路,不知怎的,好像眨眼便到了。

路上,陆一航问她:“你准备给这只小乌龟取什么名字?”

她羞涩地低着头,半天才轻声问他:“你说呢?”

他的笑比六月流光还灿烂几分:“我看这只小乌龟长得小小的,跟她主人一样,很可爱。要不就叫苏小小吧?”

陆一航说她很可爱,说她很可爱!

那个时刻,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那三字。江澄溪浑身发烫。她只觉又羞又欢喜,隔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那就叫它苏小小吧。”

陆一航几天后便飞去了美国,没有与她告别,甚至没有给她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小小已从一只小龟长成了一只大龟。可陆一航,一直没有回来。

就算再不肯承认,江澄溪也知道,明天之后,陆一航回不回来,都与她无关了。其实,早已与她无关了,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而已。

那个晚上,她一夜无眠,就陪着苏小小,瞧着窗外天色渐明渐亮。

又是新的一天了!

贺培安按约定时间准时来接她。她穿了贺培安前一日让人送来的白色小礼服,及膝的下摆白纱层层叠叠地散开。这款衣服,若是戴上长头纱,亦是一件婚纱。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买的,穿在她身上,所有尺寸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无一处不合适。

石苏静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看,甚至连正眼也没瞧贺培安一眼。江阳则郑重万分地对贺培安道:“小贺,我们家虽然家境普通,可澄溪是我们从小宝贝大的。现在我们把她交给你,你以后要好好对她。你如果欺负她,我可饶不了你。”

贺培安居然欠了欠身,礼貌周全地应了声“是”。江澄溪颇为怪异,可下一秒,贺培安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温热,一时间扰乱她所有的思绪,她无法再想其他。

在门口处,江澄溪转头回望父母亲,只见他们眼泛泪光、恋恋不舍地朝她微笑。她眼眶酸辣,似有东西要涌出来。她知道,这一步迈出去,就意味着自己告别父母,再也不是个孩子了。

最后,她由贺培安拉着手,一步一步地出门,也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自己未知的将来。

江阳和石苏静目送女儿与贺培安两人进了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头。石苏静擦了擦眼角滑落的泪,扯了微笑转头:“江阳,我们捧在手心里头疼了宠了二十几年的宝贝今天结婚了。”

“我以前就跟你说,生女儿不好,生女儿长大了就会被拐跑的……你看,她今天就被别人拐跑了……”

上车后,江澄溪静静地坐在一旁,打量了一下已经近一个星期没见的贺培安。两人只在上周拍婚纱照的那天见过,此后贺培安便再无任何消息。今天的他,一身黑色修身西装,甚至隆重地打了一个领结,也不知道是领结的缘故还是衣服的缘故,居然有种玉树临风的逼人之感。

车子到达后,贺培安亲自拉开了车门,见她怔怔地望着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还不下车?”

由于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又是一大早,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也才上班不久,整个办事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一对。

在踏入门口的一刻,贺培安停了下来,转身把手伸给了她。江澄溪觉得高大的身影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而来。她缓缓地伸出了手,下一秒,便被他的手握住。

填资料、复印、拍照,最后登记成功。

工作人员微笑着把结婚证递给了他们:“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江澄溪望着红红的结婚证,照片上的两个人瞧着镜头,由于工作人员要求,所以嘴角轻扯,各自浅笑。

她跟贺培安结婚了!

自己居然结婚了,跟一个几乎不认识的陌生人,结婚了!

这不是电视,也不是电影,是现实生活!这是她江澄溪以后的生活!

结婚登记后,贺培安便把她带回了自己所住的老别墅,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家里。江澄溪一个人在卧室里头,直到夜幕降临,贺培安也没回来。她一个人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心下惶然。

她意识到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反正已经到这地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于是,她换下了小礼服,径直去浴室洗了澡。

沐浴好出来,贺培安还是没有出现。她坐在沙发上,打理自己已经吹干的长发。偌大一个房间,落针可闻,安静得让人有些心里发颤。四周散发着强烈的贺培安的气息,更加剧了她的惊惶不安。

指针转啊转,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指向了深夜两点。江澄溪前一夜本就失眠,加上白天到现在精神紧绷,到了这个时候实在支撑不住,便阖眼睡去了。

不过睡意清浅,蒙蒙眬眬中听见楼梯有动静,她倏然惊醒。虽然未睁眼,但她依旧感觉到有人推开了房门,脚步声,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她闻到了贺培安身上的味道,感觉到他的脚步似停顿了数秒,然后径直进了浴室。

卧室里安静极了,可以听见浴室里头流水泠泠之声响起又消失。这一过程中江澄溪只恨自己怎么不昏过去。不过片刻,浴室的门被人“咔嗒”一声拉开,她被这声响弄得心头一紧,手不由得揪紧了薄被。

贺培安带着与她一样的沐浴露香味,掀开了薄被:“过来。”

江澄溪唯有屏气装睡。除了装睡,她还能怎么办?

贺培安在边上哧的一声冷笑,缓声道:“再憋就要断气了,给我过来……”江澄溪心惊胆战,最害怕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

贺培安不耐烦了,翻身压上了她:“今天是洞房,我可不想触我们贺家的霉头。”

三元有个说法,洞房花烛夜新婚夫妻如果不同房的话,新郎家会倒霉。这个说法由来已久,到底是不是真的,鲜有人去探究。毕竟新婚夫妻怎么可能不同房呢?

江澄溪又惊又怕,贺培安带着酒味的唇一直落在她的脖子上,他微笑地威胁她:“不要再乱动了,否则我就疼死你。”他的呼吸杂乱无章地喷在她脖子上,那么烫那么重,令江澄溪产生了一种他真的会一口咬下去的错觉……

婚后第一天,贺培安便消失了。江澄溪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生活,一个人吃早餐,一个人吃午餐,一个人吃晚餐。她没有问贺培安的去向,她根本不想知道,甚至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晚上,她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偌大的餐厅里吃饭。小九才对她道:“贺太太,贺先生有事出国了。”

小九大概也觉得贺先生把新婚妻子扔在家里,一声不吭地走了,这件事情做得不对。但贺先生是老板,轮不到他来非议。小九说完,见江澄溪的脸色沉沉,以为她是在生贺先生的气,于是,支吾着补充了一句:“我听向先生说,贺先生应该过几天就回来了。”

还要过几天才会回来?江澄溪心里暗喜,可面上不敢露出半分。那个晚上,江澄溪大约是精神放松下来,睡得极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大了。她睁眼的瞬间,只觉得身体懒懒的,有睡饱醒来的那种舒畅欢悦,底下被褥软如云团,叫人深陷其中,再也不愿起来。她习惯性地想伸懒腰,下一秒,突然意识到她跟贺培安结婚了。

江澄溪倏然睁眼,惶然地环顾四周,四周还是昨晚她阖眼前一秒的那个模样,窗帘拉得严严密密,室内光线昏暗温柔。

卧室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这个认知让她彻底松了口气。她翻个身,将自己深深地埋进枕褥。如果这是场梦境,那该有多好啊。可卧室里陌生的一切都冰冷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是啊,不是梦。唯一庆幸的是,贺培安还要过几天回来。江澄溪决定先回家看老妈,再约王薇薇去看场电影,放松放松绷紧的神经线条。

可一坐进车子,她便见小九拉开门也跟着坐在了驾驶位置上。江澄溪一怔,不会吧,人高马大的小九难不成还要继续跟着她?

小九不等她发问,便已经开口:“贺太太,是贺先生吩咐的。”

江澄溪无奈,最后只好怏怏不乐地默许了。

虽然才隔几天未见,而且在这几天中还通了好几个电话,但石苏静一见江澄溪就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回。大约是没发现什么被虐待的痕迹,才稍稍松了口气,可还是免不了忧心忡忡地问起贺培安:“怎么样?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欺负你?”

看母亲的模样,似自己随时会遭遇家暴一般。江澄溪不免含笑着说些粉饰太平的话:“妈,其实他对我很好,只是他习惯板着脸而已。”江澄溪发现自己总是因为贺培安向父母说谎!

江澄溪忽然意识到一点,就算她再怎么想家,她也不能经常回来,多说多错,搞不好哪一天就露馅了。反正嫁都嫁了,让父母以为她和贺培安彼此相爱才结婚、过得很幸福这样才比较好。否则两位老人日夜愁苦,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石苏静将信将疑:“真的?”

江澄溪重重点头:“当然啊。”然后她扯开话题说起小九,似是而非地吐了一肚子的不满,“他啊,还给弄了那么人高马大的一个人跟着我,我都快烦死了。我都这么大的人,难道还会迷路不成?”

这些喋喋不休的怨言听在石苏静耳中便是另外一种味道了:看来小贺还是很在意自己家这个糊涂蛋的。

见母亲的脸色微松,江澄溪从沙发上起来转了一圈,嘟囔道:“我这几天醒了吃,吃了睡,都快胖死了。妈,你看我是不是胖了?我觉得我肚子上的肉多起来了……”她顺势抓起母亲的手摸自己的腹部,“你摸摸看……”

石苏静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把她的手从腹部拍打了下来:“哪里胖了?你还年轻,可千万别学那些不好的,乱减肥,把身体折腾坏了!你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身体不好,老了可有苦头吃了。你看看妈妈这个活榜样就知道了……”

石苏静一辈子就吃亏在自己的病上。她向来争强好胜,无奈自己的这个病,在单位的时候,虽然手上的技术活好,可三天两头请病假,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同事一个个升职做了小领导,说话走路都带风,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好在江阳的工作稳定,收入也尚可,所以后来她就提早办了退休。

几个小时在母亲石苏静的甜蜜轰炸中度过,说来也奇怪,以前每次江澄溪只要一听母亲的话起了个头,她就赶紧各种“遁”。这一天居然没觉得厌烦,还恨不得一直围在母亲边上打转。

吃饭前,她从柜子里取了小药箱:“妈妈,我给你打针吧。”石苏静的糖尿病必须在饭前注射短效胰岛素,以控制餐后高血糖。

石苏静摸了摸她的头发,感慨地道:“囡囡,妈妈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把你健健康康地生下来,让你健健康康地长大。”

江澄溪眼眶微红:“妈——”如果不是母亲拼死也要替父亲生下个孩子的话,这世界上哪会有她的存在?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母女两人在沙发上静静相依。

接到王薇薇打来的电话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江澄溪,半个小时后,新地广场咖啡吧见。”

临走时,江澄溪特地把苏小小和它的窝一起带了出来。这些年,苏小小一直陪着她。以后,在贺家,至少还有苏小小陪着她,她不会那么孤单。

那天下午,江澄溪带了小九这个跟屁虫与王薇薇一起逛街。江澄溪看小九,觉得各种不舒服,心里头一百个别扭。

不过王薇薇大小姐觉得不错,趁小九提着东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后面,压低了声音在江澄溪耳边道:“你傻啊!多好的劳动力,司机、保镖,还兼职提货工、搬运工,最重要的是免费!免费的!唉,这年头,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节奏,就是你这样的!”

江澄溪:“让他一天到晚跟着你试试?不出三天,你就会发疯了。”

王薇薇耸耸香肩:“我OK啊!前提是要你们家贺先生同意。”

提及贺培安,江澄溪就自动自觉地封了嘴。王薇薇这家伙,无论何时何地说话总是能一针见血。

王薇薇兴致高昂地从广场的一楼逛到了五楼,走过路过绝不错过任何一家。不知不觉逛到了内衣部。她也不管小九铁柱似的戳在走道一旁,挑了几件,在身上比画。比着比着,她忽然想起某事,转身冲江澄溪抛了一个媚眼,脸上净是促狭的笑:“澄溪,我送你的新婚礼物,你派上用场没有,是不是战况激烈……”

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陪逛的江澄溪,正饮着小九刚买来的咖啡,结果被王薇薇的话给惊着了,咖啡一下子呛到了气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阵狂咳,眼泪都出来了。

王薇薇送她的礼物是一套性感内衣,那两块薄薄的网状物至今还留在她自家卧室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

王薇薇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忙顺气,一边佯装大吃一惊:“不会吧,激烈到这种程度?”说罢,她哈哈大笑,凑过来,“具体什么情况,你且细细说来。”

江澄溪咳了片刻才恢复,瞧了不远处的小九,又急又羞:“王……王薇薇,你要是准备继续说这个话题,我会跟你翻脸。”

王薇薇大笑,斜着眼糗她:“还脸红呢?拜托,你都已经是已婚妇女了。”

她俯在江澄溪耳边,说出一个结论:“这么说来,至少证明了一点,贺培安不是gay。”

如果贺培安是gay就好了,可问题他不是呀。江澄溪瞪了她一眼,不说话。她可不敢议论贺培安这个。万一被他知道了,那还不拧了她的脖子?她记得那个晚上,贺培安的呼吸那么急促,一直落在她脖子上,一度令她以为他真的会咬断她的脖子。

江澄溪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好似那里还残留着贺培安那可怕的热度。他要是个gay,整个三元城大概就没一个男的是正常人了吧!

王薇薇显然不愿意放过她:“澄溪,作为你的好友,我不得不说一点,你那老公其实长得还不错。”

江澄溪横了王薇薇一眼,不情不愿地开口道:“他长得怎么样与我无关,我又不准备跟他过一辈子。”

王薇薇缓缓一笑:“反正已经到这分儿上了。你得学会阿Q精神。再怎么样,至少你老公长得平头正脸。你想一下,万一你老公是那种睡在边上都会让你半夜惊醒的呢……”江澄溪侧头想了想,终是没好气地笑了出来:“薇薇,不错嘛。你现在安慰人的本事倒是渐长了。”

贺培安在新婚后消失了整整十天才回来。

在这十天中,江澄溪是想继续到父亲江阳的诊所上班的,但她又吃不准贺培安的态度,怕一不小心就惹恼了他。再者,去了诊所,她又怕在父亲面前露出马脚,想来想去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办。一动不如一静,最后决定一切等贺培安回来再说。

贺培安回来那天正好上映一部好莱坞动作大片,江澄溪跟王薇薇两人一起去吃了晚饭,然后去看了七点多的那一场。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听见身边的小九接了个电话。数秒后,小九压低声音地对她说:“贺太太,贺先生回来了,让你看完后尽快回家。”

江澄溪便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似什么东西沉了下去一般,连精彩刺激的电影画面都不再有任何吸引力了。

回去的路上,她只觉得坐立难安,等车子行驶进了大门,更是觉得背脊处凉飕飕的有些发毛。

小九拉开车门,见她神色怔忪,半晌也没动静,便问道:“贺太太,怎么了?”

早下晚下,她总是得下车的,又没办法在车子里窝一辈子。江澄溪这么一想,总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下了车,她慢腾腾地走了几步,感觉到小九提了东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江澄溪心里这才略略放松了些。就目前而言,她和小九也比跟贺培安相处的时间长。

小九在客厅把东西搁下后,便悄悄地退了出去。江澄溪在楼下磨蹭许久,才上了楼,轻轻推门而进。

卧室里只在角落亮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暗。江澄溪从明亮之地步入,眼睛一下子有些不能适应。

闭眼,再睁眼,才看清床上有隆起之物,显然贺培安在休息倒时差。这个卧室里本就充满了他的气息,此时更是让人心生惶恐。

于是,江澄溪便想蹑手蹑脚地溜出去,随便去客厅、书房、过道、走廊,哪怕是洗手间,也比待在这里舒服自在。她心里暗自庆幸自己运气不差,他确实回来了,不过是他自己睡着了。

才走了两步,贺培安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在安静的卧室里响了起来:“过来。”

她猛地止住了脚步,僵住了身体。下一瞬,贺培安已经拧亮了灯,屋内光线一下明亮起来。

江澄溪无奈,只好转身,只见贺培安已经掀被坐了起来,居然连睡衣也没穿,大大方方裸露着壮硕的上身。江澄溪忙移开视线。

这是两人婚后第一次面对面。江澄溪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新婚那个晚上。

她的目光不敢和贺培安接触,慢腾腾地走到床边。

贺培安双手抱胸,懒懒地靠在床头,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看了几眼,吩咐道:“我饿了,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

原来他是想吃东西!江澄溪吊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下来了一点,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卧室。她下了楼才意识到,这个时间厨房里已经没人了。于是,她一个人在厨房里东翻西找,最后在储物柜里头翻到了几包泡面。

她眼睛蓦地一亮,这个好,绝对简单方便!

江澄溪端着煮好的一碗泡面返回卧室的时候,贺培安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这厮真是奇怪,既然闭目养神还不如躺下来睡觉。难不成他觉得这姿势很舒服?

江澄溪尽可能放轻她的脚步,可刚一推开卧室的门,贺培安还是一下就睁开了眼。

他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扯了浴袍穿上。就算不小心一瞥,江澄溪也已经看到了他赤裸的胸口。她的呼吸顿时一窒,忙不迭地垂下眼。这厮看上去也是神清气爽的,比她还精神几分,一点也不像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

半晌也没见贺培安动筷子,江澄溪抬头,只见他盯着面条一动不动,表情高深莫测。看来他肯定是嫌弃这碗泡面。江澄溪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解释:“我煮的,有点煳了。要不,我去把吴姐她们叫起来做点其他的送上来?”

贺培安的反应是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然后端起碗,挑了几根面慢慢地吃了起来。他的吃相一向颇为斯文,这次也是如此。片刻光景,他居然将一大碗泡面吃了个精光。

其实端上来之前江澄溪自己偷偷尝过味道,勉强可以入口而已,想不到贺培安居然会吃完它。江澄溪暗暗地想:看来贺培安真的是饿昏头了,所以才会如此饥不择食!

江澄溪本是不想给他煮面的,但她跟贺培安相处的时日短,实在摸不准他说的“给我弄点吃的”具体是什么意思,心想,既然答应了就随便给他做一碗好了。纯粹属于完成任务。他觉得难吃,那她以后就再不用下厨了。

但贺培安居然出乎意料地吃了个精光,这下江澄溪倒有些犯愁了。万一他三更半夜地老喊肚子饿让她煮消夜,那可怎么办?

一时间,她又悔又恼,早知道就多放几勺盐了。转念一想,他这种山珍海味吃惯了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吃泡面?又不是脑袋坏了!对,正是这个理。但……她猛地想到,这厮刚刚就把一碗泡面吃得一根不剩,不会真的是脑袋坏了吧!

江澄溪一瞬间,怎一个“愁”字了得!

似被严霜打过一般的江澄溪怏怏地将托盘端回了厨房,然后用“史上最慢时间”将碗筷洗干净,擦得干净晶亮,放回橱柜。她如此磨蹭,无非是希望自己回卧室的时间拖得晚点再晚点。可是无论拖得怎么晚,她还是得进那个卧室。且贺培安那反复无常、阴晴不定的性子……惹恼了他,还不是一样没好果子吃?

她是他手里的泥巴,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扁的圆的还不是随他高兴?

贺培安还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江澄溪推开门,他似没察觉,眼皮也没抬一下。江澄溪心里头暗自庆幸,小心翼翼地弓着身,踩着猫步进了房间,唯恐一个不小心惊醒了这头睡狮。

总算进了浴室。她放了整整一浴缸的水,在里面泡了许久,全身肌肤都快起褶子了,她才起来。之后,她又坐在浴室的椅子上吹干了头发,竖起耳朵静听了半天,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才轻轻拉开门。

由于跟贺培安睡一张床,哪怕她一直挂在床沿边,想要离他尽量远,江澄溪也还是睡不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空灰亮,她才浅浅地阖眼。

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头昏昏沉沉的,意识有些迷糊,一片茫然。猛然想起贺培安回来了,江澄溪整个人似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一般,瞬间清醒过来。她“嗖”的一下拥着薄被坐了起来,果然,不远处的人,是贺培安!

他已经换上了衬衫,正在更衣室里头打领带,大约是听见了声响,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瞧着她。片刻,他徐徐转过身,语调不冷也不淡:“既然醒了就起床,下去陪我吃早餐。”

至于那顿早餐,江澄溪自然是精神委顿,食欲全无。

这一天,贺培安还带她去拜祭了他的外公和父母。

起初,江澄溪也不知道贺培安要带她去哪里,只知道车子一直往北开,再往北就是棉山了。棉山是三元有名的半山墓地,显然贺培安是带她来拜祭长辈的。

听王薇薇说贺培安的外公重爷当年在三元跺跺脚,整个三元也要抖三抖。可最后,还是变为黄土一抔。而贺培安的母亲,因去世得早,王薇薇也不了解多少。至于贺培安的父亲,据说颇为能干,在短短二十年间,把贺氏经营成了三元城数一数二的集团,在几年前因突发脑溢血而亡。

车子沿着蜿蜒的盘山公路而上,明媚日光下,山野间野草拥挤,浓翠深绿。野花在其间肆意盛放,像是铺了姹紫嫣红的一团烟雾。

到了半山腰的墓地,几辆车前后停了下来。贺培安下了车,伸手过来,拉着江澄溪,往墓地走去。

走了没几步,贺培安却停住了脚步。江澄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一座大墓碑前站着两个人,身形有点眼熟。那两人似也察觉到了异样,徐徐地转过身来。

竟然是贺培诚和他的妈妈。

自那日在咖啡店与贺培诚及贺母一别后,贺培诚就无缘无故地消失了,此后再没有在江澄溪面前出现过。如今,他穿了一身简洁的休闲装,站在她面前,江澄溪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过去的短短一个多月,之前连男友也没有的她,居然结了婚。

贺培诚一见江澄溪,不免微笑着想跟她打招呼,可下一秒,他忆起了现在所处的地方,看到了贺培安与江澄溪十指相扣,笑容瞬间僵住了。贺培诚的视线狐疑不定地在江澄溪和贺培安身上游移,最后视线长时间地停留在了两人指间同款的戒指上。

贺培安牵着江澄溪的手含笑上前,可眼底的笑意极其薄凉:“培诚,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大嫂。”贺培诚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死死地盯着江澄溪手上的婚戒。贺培安十分满意贺培诚的反应,挑了挑眉毛,含笑道:“怎么?不祝大哥新婚快乐吗?”

贺培诚缓缓地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江澄溪。贺培安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声音渐冷:“培诚,有你这么看大嫂的吗?没规矩!”

贺培诚被他这么一喝方才回神,他跟贺培安对视了片刻,转头冲江澄溪惨白一笑:“澄溪,想不到才这么几天不见,你都成我大嫂了。”

江澄溪虽然一直对贺培诚没有男女之间的感觉,可再怎么说,也认识了一段时间,见他脸色大变的模样,心里头也觉得有些怪异。她刚要说话,贺培安已经拉着她走向墓碑。

她手指微动,贺培安就更用力地握了握。贺培安带着她分别来到了父母和外公墓碑前站定,各鞠了三个躬。江澄溪接过小九等人手里的花束,默默地站在一旁。贺培诚见此情景,默然不语。

戴着黑色墨镜的温爱仪这时忽然一笑,淡淡出声:“培安,怎么也不介绍你的妻子给我认识一下?虽然我只是你小妈,可我跟你父亲是正大光明进民政局领过结婚证的,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

大约也只有温爱仪这样的美人,哪怕冷冷地说话,听到人耳中也还是酥酥嗲嗲的悦耳。

“不过这位江小姐我并不陌生,是不是,江小姐?”温爱仪缓缓地摘下了墨镜面对着江澄溪,苍白的眉目间似笑非笑、似讥非讥。

江澄溪自觉处于风暴中心,尴尬不已,并不作声。

温爱仪这一开口,贺培安的脸色铁青,表情更是冷了数分。

小九暗暗地给江澄溪使了一个眼色,江澄溪心领神会,把手里的花束分别搁在了两座墓前。贺培安与她双双向墓碑鞠躬行了礼,之后,她就听贺培安吩咐道:“你先去车子里等我。”

江澄溪明白他想把她支开。再说,她自己也不想惹贺家的这些是非,正巴不得离得远远的。

江澄溪在车子里坐了不过片刻,贺培安便回来了,坐定后,淡淡地吩咐开车。

车子驶离墓园,江澄溪才想起,从头到尾贺培安都没有介绍他的继母,也就是贺培诚的母亲给她认识。她上次与温爱仪见了面后,对她的印象除了惊艳就是斯文,说话低低柔柔的,仿佛水波轻漾。可方才温爱仪不温不火的几句话,把贺培安堵得滴水不漏。现在看来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的角色。

想到这里,江澄溪忽然失笑,她觉得自己太蠢了。温爱仪能在贺培安父亲贺仲华身边这么多年,而且生下了贺培诚,怎么可能会是个简简单单温温柔柔的角色?

无论如何,刚刚发生的一幕,已经让她很清楚地知道了贺培安和他的继母温爱仪的关系绝对不好。不过,很多重组的家庭都是如此,继母和继子表面上能够做出一副和谐场面就已经不错了。

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她又不打算一辈子占着贺太太这个位置,想这么多干吗?活活浪费脑细胞。

想到此,她便在车子里头抱着靠枕假寐。或许是昨晚一夜没睡的关系,很快她就开始迷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似有人拉开了车门,江澄溪抱着靠枕猛地睁开了眼,睡眼惺忪间便与贺培安的视线撞在了一起。贺培安审视一般地盯着她看了两眼,冷冷地吩咐司机道:“开车。”

以那种方式与贺培诚相遇,江澄溪已经觉得很尴尬了。没想到更尴尬的是,贺培诚第二天居然会来家里找她。

小九在花房找到正在给花拍照的她,说:“贺太太,诚少爷来了,说要见你。”那一瞬间,江澄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贺培诚站在客厅里,阳光从西式的落地长窗洒进来,落在他身上,都抹不去他的落寞。

大约听见了动静,贺培诚转头,静静地瞧了她片刻,方说:“澄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澄溪只好道:“培诚,或许这就是缘分。”

事已至此,再谈其中过程已经毫无意义了。江澄溪一直用这几句安慰自己,所以此刻对贺培诚说出来居然蛮顺口的。

事实的确如此,谁也无法改变什么。

贺培诚抬头打量四周,忽地一笑,自言自语地道:“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有个同桌叫胡孟,他有个大哥,比我们高两个年级。他们总是早晨一起上学,中午一起吃便当,放学的时候牵着手一起回家。胡孟长得很矮小,不过班里的男生都不敢欺负他。因为进学校的第一天,他大哥就跑来我们教室,叉着腰恶狠狠地告诉我们,谁要是敢欺负他弟弟,他就揍谁……

“我不知道多羡慕胡孟,我就跟我爸说,让他跟我妈再生一个哥哥给我,我想要一个哥哥。我爸听了哈哈大笑,捏着我的脸,笑眯眯地说,生哥哥是不可能了,要生也只能给我生弟弟妹妹了。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真的有个大哥……直到我十八岁那年,我大哥从美国回来……”

贺培诚这些年来,一直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是星期五。司机王伯照例在学校门口等他,然后把他送回家里。

他一进门,便看到父亲坐在客厅里,见他进来,微笑着抬头叫他:“培诚,这是你大哥。来,叫一声大哥。”

大哥?他什么时候有一个大哥的?背着双肩背书包的贺培诚惊讶万分地打量那位年轻英俊的男子。只见那人听到父亲这么说的时候,仅仅是抬头朝他看了一眼,面色淡淡,喜怒不辨。

惊愕过后的贺培诚自然是欣喜万分,他从未想过儿时的梦想居然可以成真。于是他张口便痛痛快快地叫了一声“大哥”,贺培安的反应不过是朝他点了点头。

归国后的贺培安开始在父亲贺仲华身边帮忙,贺培诚因为住校,两人并没有多少机会可以碰面。偶尔遇见,他都会微笑着先开口跟大哥打招呼,但贺培安总是对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偶尔也会跟他说几句话,也永远是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似隔着厚厚的一堵墙。

“那时我才知道,我大哥是我父亲的前妻生的,跟我同父异母……没过多久,我父亲就因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大哥接手了我父亲的企业。

“其实我知道我哥一直不是特别喜欢我。不过因为身上都流着我爸的血,所以他就算不喜欢我,跟我不亲密,面上也还算过得去。或许也因为如此,整个三元城的人都让着我三分。”他停顿下来,长叹一声,道,“可到如今我才知道,他不仅不喜欢我,他还恨我。”

江澄溪不了解贺家具体情况,唯有沉默不语。这种浑水能不蹚就不蹚,明哲保身最要紧。

贺培诚明显欲言又止,似有话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搁下了一个盒子给她,轻轻道:“澄溪,这是我从瑞士给你带来的一点小礼物,想不到如今正好送你做新婚贺礼!”

江澄溪在玻璃窗前望着贺培诚的车子快速驶离院落,才茫然转身。事实上,她到现在也有着跟贺培诚一样的恍惚,这么短的时间,她就成了贺培安的妻子。

江澄溪的视线落在贺培诚留下的盒子上,随手拿了过来,拆开水绿色的包装,看到盒子上的标识,她知道这是个顶级奢侈品的标志。打开后,她更是惊住了,居然是一整套首饰。

江澄溪看了数眼,便合上了盒子。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是无福消受的,得找个机会还给贺培诚。她从来没想过跟贺培诚有牵扯,现在更是如此。

那天晚上,贺培安回来得不晚,一边解领带一边问:“培诚来过了?”

江澄溪回答了一个“是”字。

贺培安忽然走近床边,表情奇怪地盯着她半晌,然后阴沉沉地甩手进了浴室。

他反正素来古怪,江澄溪亦从未打算了解他,索性就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