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左右,宋美凤买回一袋白面馒头和一碗粥。

“妈,我回来了。”

宋美凤低垂着脑袋,将手中的粥递给宋老太,乱蓬蓬的头发遮住她眼底的情绪。

宋老太没有多想,接过米粥,挪着残废的双腿,凑到宋耀祖身边,“耀祖,你姑给你买吃的了,奶喂你吃。”

宋老太满心满眼都是宝贝孙子,脏兮兮的手指撬开宋耀祖齿关,另一只手扶起宋耀祖的后脑勺,将温乎的白米粥,喂进宋耀祖口中。

宋美凤靠着水泥桥洞,曲起两条腿,小口咬着手里的馒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向宋老太祖孙。

用宋老太卖耳环换的钱,宋美凤偷摸买了一包老鼠药。

纯白色的药末,油皮纸包着,全放进粥里,宋美凤怕味道太大,让宋老太发现。

亲手下药害自己的亲侄子。

杀人害命的事,宋美凤没有经验,心情忐忑,捧着馒头的手止不住发颤。

直到看见宋耀祖亲口喝下她加过料的米粥,宋美凤心跳加速,几乎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但她并不后悔。

她妈宋老太找人给她算过,她是嫁大官,一辈子大富大贵的命。

她不要过吃苦受罪的日子。

她不能被任何人拖累。

任何阻挡她过好日子的人,都是绊脚石,必须踢开。

思索间,宋美凤心绪愈发鉴定,心中的愧疚感渐渐消散。

宋老太喂完宋耀祖,扶着宋耀祖躺平,还贴心地给宋耀祖擦拭嘴角。

“妈,你也吃吧,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可香了。”

宋美凤手伸进袋子里,拿出边上做过记号的白面馒头,送到宋老太手中。

“好。”

亲生女儿递来的馒头,宋老太没有防备。

这些日子,她也饿的前胸贴后背,好久没吃馒头了,她张嘴,一口咬下一大半,腮帮子鼓出一大块。

满嘴的麦香味,馒头越嚼越香。

宋老太闭眼咀嚼着,不舍得往肚子里咽,全然没注意到对面宋美凤怪异的表情。

天色暗下。

直到深夜,明月高悬天边。

宋美凤盖着衣服,缩在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宋老太和宋耀祖安然无恙,一点事没有。

黑暗中,宋美凤咬着手指关节,眼珠乱转。

卖老鼠药的说那药药死头牛都绰绰有余。

然而,宋老太和宋耀祖吃了,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卖老鼠药的缺德,卖假药,骗她钱!

宋美凤计划不成,义愤填膺地把卖药的祖坟翻出来,骂个遍。

宋美凤骂的正起劲儿,耳廓一动,听到宋老太的呼喊声。

“耀祖,耀祖,你怎么了?”

深夜寂静,宋老太的声音传出很远。

“美凤,你快醒醒,耀祖他……他没气了。”

宋老太晚上习惯给宋耀祖盖被子,睡梦中,她迷迷糊糊的,摸起三人唯一的棉被,往宋耀祖身上盖。

不成想,大夏天的,宋耀祖身上冰凉。

宋老太意识到情况不妙,爬起来,伸出手指去探宋耀祖的鼻息。

宋耀祖没气了,而且七窍流血,死的蹊跷。

宋老太吓得手足无措,忙爬过去,摇醒宋美凤。

“没气了!”

宋美凤一个激灵坐起来,隔着不到半米远的距离,看向已经凉透的宋耀祖。

卖药的没骗她!

宋耀祖真的死了!

宋美凤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没有一点害死人的心虚害怕,事情到这个份上,她精神亢奋,扭头看向宋老太。

“妈,你感觉怎么样?”

宋老太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闻言,不禁怔住。

“美凤,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黑红湿黏的血液从鼻孔流出来。

宋老太抬手一摸,送到眼下一看,宋老太当即瞪圆眼珠。

“血!”

天色已黑,月光皎洁,宋老太看着指尖颜色不正常的血液,和宋耀祖脸上的别无二致。

她这是……这是怎么了!

不等她想清楚,喉间涌上一股粘稠。

宋老太捂着剧痛的腹部,当场呕出一大口散发着恶臭味道的黑血。

宋美凤躲闪不及,黑血不偏不倚,全数喷到宋美凤的胖脸上。

“啊!”

宋美凤顶着一脸有毒的脏污,当即怪叫出声。

宋老太的血有毒,她要去洗脸。

“美凤,妈好难受。”

宋美凤挣扎着起身的同时,宋老太拉住宋美凤的手腕,表情十分痛苦,五脏六腑仿若烧起来了似的。

“放手啊!”

宋美凤二话没说,一把甩开宋老太苍老的手。

宋老太和宋耀祖去死就够了,她不想陪葬。

宋美凤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一边较快脚步,飞快地往河边跑去。

“美凤!”

宋老太摔倒在地,腹部的疼痛越发难忍,已然超过她的承受范围。

“疼,疼死我了。”

没有宋耀祖死前的安详,宋老太作恶多端,躺在地上,弓着脊背,像条老虾米般,疼的来回打滚。

宋美凤跑远,宋老太大脑充血,清晰感觉到血液顺着眼角鼻孔往外流,她擦不干净,也止不住。

“美凤,妈好难受,美凤……”

视线逐渐模糊,宋老太扯着嘶哑的嗓音呼唤着。

然而宋美凤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宋老太望着夜空,星光璀璨。

都说人死前,过往种种会像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宋老太这下算是体会到了。

活了大半辈子,人生中的若干时刻,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出现又消失。

恍惚间,宋老太见到自己的父母,死去的丈夫,被她霸凌过的前儿媳姜老太,她最看不上眼的五个孙女,以及分离数月的儿子宋建国……

很多人,很多事。

一帧帧浮现。

宋老太喉咙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渐渐不能呼吸。

“美凤!建国!”

宋老太呜咽着,两只手在空中乱抓乱挥。

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儿女。

宋美凤消失的无影无踪,畏罪潜逃也好,隐姓埋名、另寻出路也罢。

她再没有出现过。

隔壁桥洞的中年流浪汉,也就是前两天被宋美凤用石头砸过的那个。

夜风拂过,他亲眼看着亲妈亲儿子死在眼前,而他四肢残废,身无分文,舌头断了,就连话都说不出口。

没错,这个人就是宋建国。

宋老太咽下最后一口前,仍在惦记的儿子宋建国。

“妈。”

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喊,伴随着痛彻心扉的哀嚎,从宋建国嘴里发出来。

只可惜,宋老太脑袋一歪,去黄泉路上追宋耀祖去了,听不到宋建国叫的这声妈。

宋老太祖孙的死讯,姜老太外出回到海城后的两个星期,从报纸上看到的。

说是夏天尸体腐烂,味道太大,附近的民户发现的。

报道最后还提了一嘴,宋老太祖孙去世的桥洞旁,有一具无名男尸,希望广大市民多关心弱势群体.......。

这年代没有DNA检测。

没人知道三名死者是一家人。

包括姜老太,她只是从牛富贵嘴里得知宋建国在她外出时,曾动过歪心思,想要绑架大妮和二妮,从而向她敲诈勒索。

牛富贵收了姜老太的钱,自然要帮姜老太消灾解难。

姜老太不在本地,牛富贵联系不上姜老太,就擅自做主,帮姜老太收拾宋建国。

姜老太得知后,当场甩了一沓钞票,感谢牛富贵。

敢动她女儿,就是要她命。

牛富贵做得对。

姜老太感谢的方式也很直白。

此外,卫生巾厂的第一笔订单交付,卫生巾摆到胡春霞的商场上,进行展销。

兰立卫生巾的广告出现在首都电视台。

虽然是午夜档,但效果不错。

更多女人了解卫生巾,伴随着广告的持续播出,「兰立卫生巾」的品牌走进大众视野,让更多人记住。

相应的,姜老太厂子的订单持续增加。

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

姜老太忙了半年,手里有余钱后,第一件事就是扩大厂房,大面积招工。

一时间,兰立卫生巾厂欣欣向荣,规模持续扩大,赶超曾经的海城啤酒厂,成为海城老百姓赖以生存的本土最大企业。

过往,对卫生巾这一女性用品颇有微词的老百姓,因为卫生巾厂给他们提供工作,他们能赚到钱养家,捞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的观念也在悄然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