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绾鬓发散乱,光着脚,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被掌掴的左颊缓缓浮起红肿的指痕,连带嘴角都渗出了丝丝血迹。

散乱的发丝遮住了盛棠绾眼底的冷意,颤巍巍撑着身子看向盛怀远。

眸中皆是不解:“大哥这是作甚?”

“我不过刚刚归家,不知是何处招惹了大哥不快?”

盛怀远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衣着单薄,被冻得哆哆嗦嗦的亲妹妹,眼中没有丝毫心疼,只有无尽的冰冷与嫌恶。

“你还有脸问!”

“归家不过半日便搅得全家不宁,欢儿本就患有胃疾,如今更是被你逼得忧思重重,食不下咽!”

盛棠绾拧着眉,此话她是真听不懂了,她刚回来都未曾与盛清欢碰面,这黑锅太沉她可背不动。

“大哥不妨直言,我何时逼迫过清欢姐姐?”

“我与她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

“少在我面前装出这幅无辜样子。”盛怀远光听盛棠绾为自己辩解,便越发恼怒,抬起脚就踹了过去:“若非是你归家,欢儿何至于思起自己身份,愧疚难当!”

盛棠绾想躲都没地儿躲,只能挨下这一脚。

她捂着被踹得发麻的小腿,只觉盛怀远就是个是非不分的疯子,她娘亲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接我归家是父亲的决定,与我何干?”

“就算大哥这般动怒,清欢姐姐终究是庶出也并非是我能改变的。”盛棠绾瑟缩着往后躲了躲,轻声补了句:“当年送我去庄子的是父亲,如今将我接回的也是父亲。”

“我连半句话都说不上,怎敢动摇清欢姐姐的位置?”

盛棠绾深知诛心之言当如暗刃,需得直刺旁人最隐晦之地方能锥心。

她清楚盛怀远性格易怒冲动,只需再添一把火,这莽夫便会怒不可遏,这样她才可以顺理成章将事情闹大。

闹到公堂去,击鼓鸣冤,好好说说其中的腌臜事。

让安信侯府也尝尝唾沫星子杀人的滋味。

果不其然,盛怀远听到庶出二字登时变了脸色,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揪住盛棠绾的衣领:“你个灾星也配提嫡庶二字!”

“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取代欢儿!”

盛棠绾面上一副被吓到模样,说出的话却是不停往盛怀远心窝子上戳:“大哥说的对,的确是我不配。”

“可大哥今日若为了盛清欢打死我,明日被旁人知晓,父亲该如何解释?”

“你敢威胁我?!”盛怀远被激怒连带着最后的理智也跟着崩塌。

手上使力瞬间就将地上的盛棠绾提了起来,不顾她挣扎拖拽到池塘边。

“放开我!放开我!”盛棠绾挣扎的动作跟挠痒痒无二。

“像你这般祸害灾星当初就该死在庄子上!”盛怀远并未察觉到盛棠绾嘴角勾起诡谲的笑。

伴随着噗通一声,盛棠绾身子砸开冰面落入冰冷的池塘中。

“呜……救我!……大哥救我……”

“大哥救我……”

盛棠绾唯一的感觉就是冷,刺骨的冷,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盛怀远脚步动了动,怔然望着水中挣扎的盛棠绾有些无措。

那股火气下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竟然在寒冬腊月将自己的亲妹妹扔进了池塘里!

盛怀远刚想将睡得像死猪的下人喊起来,就见盛棠绾已经稳住了身形,慢慢朝岸边游去。

盛怀远紧绷的脊背松懈下来,若她真的死了,他的确没法如何与父亲祖母交代。

“行了,既无事你便回屋吧。”盛怀远轻描淡写一句。

盛棠绾趴在池塘边目露嘲讽,盛怀远当真是好样的。

残害手足之事他想就这么翻篇,让她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门都没有!

盛棠绾猛地手脚并用地从池塘中爬出来,湿哒哒的发丝贴在她惨白的脸上,宛如从地府中爬出来的索命厉鬼。

盛怀远被这骇人景象吓得踉跄后退。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抹鬼魅般的身影已经夺门而出。

紧接着就是一声声夹杂着凄厉与恐惧的声音想起:“救命!”

“大哥要杀我,我不想死!”

“救救我!”

盛怀远反应过来也赶忙去追,今夜一事要是传扬出去,他们安信侯府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守夜的下人纷纷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只见今日才刚归家的二小姐赤足湿衣,浑身滴着水,玩命往外跑去。

而身后紧追不舍的似乎是大公子?!

这幅诡异的场景看的下人们半天回不过神。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将人拦住!”盛怀远厉声喝道。

下人们回神,也不敢过问,只得听令去拦人。

奈何盛棠绾像只滑溜的泥鳅般,疯狂走位。

或许是对生的渴望太强,愣是没让人摸到半点衣角。

眼看着就要跑到上一世盛卿安提供的狗洞,盛棠绾只顾往前跑,并未察觉到前方出现了一道身影。

迎面一头撞了上去。

熟悉的乌木沉香味道强势闯入盛棠绾的鼻腔,她踉跄后退两步抬头。

却不想撞进一双疏冷带着探究的幽深眼眸。

男子容貌生得实在俊美,昳丽如明珠生晕,墨色的大氅下隐约可见锦袍上的金丝线。

鸦睫下一双淡漠的桃花眸虚虚投在她身上。

仅仅只是一眼便叫她遍体生寒,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前世种种更是涌上心头。

是沈妄……

盛棠绾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再次与沈妄想见。

“站住!”追上来的盛怀远扣住盛棠绾的肩头,生怕她再次跑了。

却在看清来人后仓皇弯腰作揖:“小公爷。”心中亦是不解沈妄为何会在深夜出现在他们家中?

他们虽为同辈,但他跪着行大礼沈妄也是当得起的,纵是同辈权贵亦需折腰相待。

就算他爹安信侯在这儿也得老老实实低头哈腰。

原因无他,只因沈妄这身份太过尊贵,是位惹不起的主儿。

定国公府曾祖乃开国功臣,功成身死后灵位入祀太庙。

其祖母乃先帝元后嫡长女,当朝天子的胞姐,嘉懿长公主。

昔年先帝病重之际,这位长公主执玉玺摄政,总揽朝纲,肃清朝局后扶持幼弟登基,奠定天子基业。

世人皆知,若无嘉懿长公主雷霆手段,便无如今的江山。

沈妄也是个争气的,十四岁那年随父出征,率军深入敌营,斩获敌将首级,年少成名。

而沈家除了沈妄还有个小儿子沈云惜。

沈云惜因先天患有心疾,据传活不过弱冠。

所以沈妄这金尊玉贵的嫡长孙说是沈家的独苗苗也不为过。

嘉懿长公主临终前仍忧心孙儿安危,留下先帝遗诏保全定国公府。

若非他那让贵女们都望而却步的乖戾性子,怕是这玉身细腰赏的香囊都要挂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