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盛卿安亦是如此。
她只知道长姐腿上有旧疾,但没想过竟如此严重。
那她每次替长姐捏腿的时候,无异是于在长姐的腿上撒盐。
长姐得有多疼啊……
盛棠绾的小腿那都不能称之为皮肉了。
血肉外翻,鲜红的血肉混杂这脓液与纱布接连在一起。
小腿上还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打眼便知这是长年累月挨打积攒下来的。
府医手足无措,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还是盛棠绾自己面不改色地将与血肉连在一起的纱布扯下来。
“哇!”盛卿安没憋住张嘴哭了出来。
蒋氏是个急性子,将嚎啕大哭的盛卿安抱起快步出内室。
外厅等着的父子三人还有孟老夫人也听到了内室传来的哭声。
蒋氏将盛卿安交给侍女,急头白脸地将盛棠绾腿上伤的事告诉了四人。
“混账!”孟宇跟孟州拍案而起,当即就要冲去安信侯府讨说法。
孟国公依旧镇定,沉声呵道:“坐下!事情还没个定论,你们急什么。”
孟老夫人眯了眯眼,轻嗤声:“一个小丫头片子惯会装模作样。”
“小小年纪便如此多的歪心思,为了博同情还真豁得出去。”
“老身倒是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以对。
蒋氏不忿:“父亲与母亲不妨亲眼去瞧瞧。”
“若那丫头腿上的伤当真是她自己弄得,能下得去手儿媳还真佩服她的心狠!”
孟国公率先站起身:“那便一并进去瞧瞧。”
内室中,府医正小心翼翼地帮盛棠绾处理腿上的脓血。
如此深的创伤,尽管动作再轻,盛棠绾还是不免闷哼出声。
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冷汗顺着额头滑落,没入白嫩的脖颈消失不见,呼吸也因疼痛变得急促。
孟宇跟孟州凑近看清后,呼吸一滞。
溃烂如此严重的伤口放在成年男子身上怕是都难以忍受,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孟国公两条粗眉也拧成了一团。
孟老夫人死死盯着盛棠绾腿上的伤,陡然绷直了脊背。
盛棠绾见人进来,苍白的小脸勉强撑起笑容对着几人颔首。
她的笑容令孟老夫人夫妇陷入恍惚。
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孟老夫人心底翻涌,冲到她的喉咙,堵得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蒋氏道:“母亲您瞧见了吧,这么重的伤会是这丫头自己弄出来的?”
孟老夫人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嘴硬道:“就算伤是真的。”
“那也不足以证明她不是故意来文国公府演这一出的!”
“瞧瞧她们二人这身上穿的是什么。”孟老夫人指向孟宇兄弟二人:“你们兄弟俩这些年偷偷瞒着老身送去的东西还少吗?”
话落,二人猛地抬起头,大惊失色。
他们分明都是偷偷送去的,母亲是何时知晓的?
孟老夫人斜睨二人,目露讥讽:“老身是你们的母亲,你们真以为能瞒过老身了。”
孟宇跟孟州惭愧地垂下头,他们还一直以为自己行事天衣无缝,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曾知晓。
孟老夫人道:“你两个舅舅送去了如此多的衣衫给你,今日为何偏偏穿成这般?”
“还敢说你没有私心!”
蒋氏刚想反驳,就被自家夫君捂住了嘴:“行了,你快少说两句吧!”
府医替盛棠绾包扎好,便起身告退,快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面对孟老夫人的质问,盛棠绾深深呼出口气,倾城的脸上带着泪痕。
澄澈如小鹿的双眸望向孟老夫人:“棠绾身在庄子数年,从来没有收到过文国公府寄来的任何东西。”
“唯一一件御寒的斗篷,还是那年棠绾在庄子险些冻死,侯府命人施舍来的。”
孟老夫人目光凉凉,显然是不信她这套说辞。
盛棠绾无奈扯了扯唇,豁出去般解开腰间的系带。
外衫顺着她的肩头滑落,孟国公父子三人迅速背过身。
只见她的后背乃至胳膊上都遍布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交织在一起的褐色疤痕。
“老夫人您觉得我这般处境,舅舅送来的那些东西如何能送到我的手上?”
兰氏与蒋氏震惊地捂住嘴,余氏红着眼上前将盛棠绾的外衫重新披在她身上。
父子三人虽没看到,但通过对话也能明白怕是全身都没一块好地方。
孟宇孟州死死压着怒气,他们都能想象到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在庄子中生活的有多艰难不易。
孟国公心中最后那点怀疑也彻底打消了。
盛棠绾摸着自己的脸,自嘲般笑笑:“也算他们都点良心,没有毁了我这张脸。”
孟老夫人满眼的不可置信,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们打你,难道你就不会反抗,不会跑,不会告状?!”
看着盛棠绾那张与自己女儿几乎无二的脸,孟老夫人的心像被撕裂般疼。
盛棠绾摇摇头,嗓音柔柔:“没用的。”
“我跑过也反抗过,可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
“他们会打我,罚我不准吃饭,故意将吃食倒给家犬,让我与家犬抢食。”
“我若不吃不抢,等着我的只有饿死。”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完了她在庄子的这十年。
余氏儿媳三人带着孟明澈已经哭成一团。
孟明澈也明白了,原来表姐并非追求纤瘦,而是根本吃不饱。
孟老夫人本就心神俱疲,这会听后一口气没上来,竟直直朝后倒去。
“母亲!”
“祖母!”屋中顿时再次乱作一团。
盛棠绾狐狸眸中的波澜转瞬即逝。
她的到来,足矣让表面宁静的文国公府天翻地覆。
慌乱过后,屋中恢复宁静,只剩孟宇孟州还有余氏。
“盛宏利这个天杀的龟孙,老子非杀了他不可!”暴怒中的孟宇抬脚就踢飞了椅子。
“带我一个!”憨厚的孟州同样红着眼,叫嚣着要去找安信侯算账。
盛棠绾艰难地撑着身子假意阻止:“舅舅别!”
“棠绾不怪父亲,这些年父亲许也是有苦衷,才对棠绾不闻不问的。”
“如今棠绾能回京已经很知足了。”
“不想再让父亲觉得棠绾只会惹祸……”盛棠绾说着手指抹过面颊上的泪珠。
弱柳扶风之姿如窗外不堪负重的梅花,美艳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