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京城各府邸陷入混乱与杀戮时,京郊通州,京杭大运河北端最重要的物流枢纽,一场同样迅疾、却风格迥异的行动也在同步展开。
通州城东、运河两岸连绵数里的巨大货仓区大门被京营士兵的巨木同时撞开!“奉旨查封!所有人蹲下抱头!擅动者死!”粗暴的命令声在巨大的穹顶式仓库内回荡。
零星惊慌的仓管、护卫想要反抗或辩解,立刻被士兵的枪杆狠狠砸倒。面对成建制的武装力量,这点微弱的抵抗如同萤火。
灰尘弥漫间,士兵们迅速控制住所有仓房和人手。很快,一群穿着整洁青色棉布袍、头戴青帽、气质沉静中透着精干的人,在少量持械内官的护卫下,鱼贯进入这片刚被拿下的仓库。
为首的赵景元出自系统商队,年纪四十许、面容清癯的中年人。他甚至没有多看地上被打伤的仓管一眼,径直走到堆积如山的麻袋(粮食)与木箱(货物)前,对身后早已列队、分工明确的“账房学徒”、“库管”“计工”团队冷声下令:
“甲字仓,粮秣,分三组,每组五人,一核包装标识与入库底单,二用标尺测堆体积并取样验质,三用新式复式记账法现场记账;乙字仓,丝绸布匹,分两组,一验货评级并核数,二复核清登尺码!丙字仓、丁字仓……
所有人,记录必须清晰编号,数据一式三份,日暮前我要看到汇总台账!”他的声音平稳、简洁、精确,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像是在处理最普通的物品入库。
随着令下,数十名系统人员立刻如同精密机器般运转起来。算盘珠的“噼啪”声如同疾风骤雨在各仓库中同时响起;验货员用小锤敲击铁器、用标尺丈量布匹、用特制的“容重筒”快速取样粮食、口中报着货号等级的唱喏声连绵不绝;
记录员伏在特制的随身账板上,用特制的硬笔和阿拉伯数字快速书写…空气中到处是纸张摩擦声、算珠撞击声、简短的指令声,交汇在一起,像是一首现成的、充满计算意味的曲子。
天津卫的一处码头,七八艘排水量不小的三桅大福船和十几艘稍小的海沧船,借着黎明前的最后一点夜色掩护,不顾码头守军的警告旗语,强行解缆起锚,张满船帆,奋力向开阔海域驶去!
船上装满了紧急转移的现银、契券和少数核心成员家眷。甲板上,王家派驻天津的总管王顺看着逐渐远去的码头岸线和远处零星赶来试图拦截的小船,长吁了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快!往东北!直航盖州卫,上岸就有咱们的人!”王顺大声下令,心中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等风声过去,东山再起!这些朝廷鹰犬…”
他的话音未落。
桅杆顶端的瞭望哨突然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尖叫:“顺爷!…顺爷!快看东面海上!…船,好多…好大的船!!”
晨光熹微,海面上薄雾正被磅礴的气势驱散!
东方的海平线上,一片连绵的巨大阴影,如同从深渊中浮起的远古巨舰,赫然显露出狰狞的轮廓,数十艘巨大无比的黑灰色战舰缓缓驶来。
旗舰定海号:一艘1200吨级的四级战列舰,三层炮甲板密密麻麻地张开恐怖的炮口,黑洞洞如同史前巨兽的眼眸,猎猎的蓝底日月龙旗宣示着它的身份!
舰队中十几艘800吨的福船、还有十几艘600吨的轻型护卫舰,它们分列于旗舰两翼,同样炮门森然,甲板上水兵如蚁,刀枪林立,庞大的船体在晨光下投射出压迫性的阴影,主桅杆上,“天津水师”大幡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周围是三十几艘苍山船、海沧船井然有序地排开阵列,每一艘都桨帆齐备,侧舷炮门洞开,更远处,是几十艘体格更轻便、却数量庞大的网梭船、鹰船等近海快艇,它们如狼群般散布在更外围的水域,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火力交叉的警戒与封锁网!
整个舰队错落有致地排开了一个严密的包围阵势,如同钢铁浇筑的海上长城!船帆在晨风中鼓胀如鹏翼。
“天津水师”的赤红大幡连成一片血色的海洋,在熹微的晨光下无声地招展!一股森严、冰冷、不可战胜的铁血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海面!
“天…天津水师?”王顺目眦尽裂,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如坠冰窟!看着眼前的那艘巨大的旗舰,那成排的炮口。
完了!一切都完了!如坠万丈冰窟!最后一丝侥幸被这从天而降的钢铁洪流碾得粉碎!他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双目失神。
他身边那名凶悍的海寇头目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惧,但瞬间被更加凶戾的亡命之气取代。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分水刺,嘶声狂吼,试图激励起溃散的士气:“妈的!怕什么!他们大船笨!冲不过去就撞!撞开小船撕个口子!弟兄们,抄家伙!对准中间那艘小的……”
他的话依旧没有喊完。
天津水师游击将军卫志尚,一身铮亮山文甲,稳稳立于“定海号”巍峨的艉楼之上。他放下手中的铜制长筒千里镜,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看死人的漠然。
身边的百户看着那几艘加速冲来、明显装载着大量人员的福船,连忙请示:“将军,贼船发疯了!是否派苍山船靠帮擒拿?”
卫志尚目光扫过那几艘亡命前冲、甲板上人影挥舞着兵刃的福船,仿佛在看砧板上垂死挣扎的活鱼。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怜悯,他微微侧头,对着身后肃立的传令兵,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鼓号兵的耳中:
“传令:主舰队右舷各炮位预备,目标——贼首主船中前甲板人群,避开水线以下,给老子瞅准点!避开粮船,给这群不开眼的东西开开荤,放炮!!!”
急促的令旗翻飞!刺耳的铜号响起!
“轰——!!!”
“轰!轰!!!”
“轰——!!!”
震天动地的咆哮骤然撕裂了黎明的宁静,早已蓄势待发的“定海号”及其他几艘主战舰右舷的火炮,几乎在同一刹那喷吐出毁灭的火舌!
浓密呛人的白烟,瞬间将庞大的战船一侧笼罩!灼热的实心弹丸拖着死亡的尾焰,带着撕裂一切的尖啸,砸向目标!
密集的水柱在亡命冲锋的王家福船四周猛烈腾起,巨大的水压狠狠撞击着船体,木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噼咔!!咔嚓!!!”一艘正在加速逼近的敌方福船,不幸被几发炮弹狠狠砸中侧舷!单薄的船体应声破裂,海水疯狂涌入!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船上一片凄厉的绝望叫喊!
一发沉重的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以恐怖的角度狠狠凿入王家福船拥挤的前甲板人群!
“噗——嗤!噗嗤!!”
弹丸所过之处,人体如同灌满血的皮囊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爆开!血肉、骨渣、碎裂的兵器残片,裹挟着纷飞的木屑四溅喷射!站在该区域中心的几名核心打手,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就化作了一片喷洒开来的猩红浓雾!
刚才还狂叫死战的海寇头目,下半身瞬间消失,只留下半截躯干和惊愕的表情,脏器碎片糊满了惊恐的王顺的脸!
仅仅一轮炮击!
王顺被血雨和碎肉溅了一身,脸上糊满了不知名的脏器碎片和粘稠血浆,他四肢着地,在混合着海水、血水和污物的甲板上瑟瑟发抖,如同被拔光了毛的落汤鸡,失禁的恶臭弥漫开来。
刚才还妄图拼死一搏的凶悍亡命徒们,此刻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瘫倒在地,或抱头缩成一团,眼中只剩下呆滞与无尽的恐惧。
“哼,省心!”卫志尚仿佛只是挥了挥手赶走苍蝇,放下捂耳朵的手,对着身旁木然的百户淡淡道:
“派几艘海沧、苍山过去,登船!把能喘气、能说话的都带上来!银子、契书、货物,仔细清点,别落下!跳海的?捞起来!捞不上来的…喂了大鱼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