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菜会，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诡异的寂静中结束了。
满座宾客，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商界巨贾，在亲身体验了那“仙菜”的神奇之后，看向江卫国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好奇或敬畏，而是一种面对更高层次生命时的、最原始的顺从与渴望。
他们走的时候，没有人再提一句贺礼，也没有人再谈买卖。
只是恭恭敬敬地对着江卫国拱了拱手，留下一句“江爷但有差遣，万死不辞”的承诺。
他们知道，从今往后，京城的顶层圈子里，多了一位不能招惹的、真正的“爷”。
而他手里的菜，就是这个圈子里最硬的通货，比黄金和权力，都更加实在。
当最后一位客人离去，秦浩宇走到江卫国身边，神情复杂地说道：“江叔，您这一手，真是通天了。家父让我转告您，万事，小心为上。”
“替我谢谢秦叔。”
江卫国点了点头，“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大志向，不过是想护着孩子，安稳度日罢了。”
秦浩宇闻言，看了一眼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林秀云和江晚舟，又看了一眼跪在院中、如同死狗般的江援朝，心中了然。
这位江叔，不是没有志向，他的志向，是快意恩仇，是十倍奉还！
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名利，不如说，是为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
送走了秦浩宇，院子里只剩下江卫国和彪哥。
“江爷，”
彪哥的腰弯得更低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您这步棋，走得太绝了！现在外面那些谣言，都成了天大的笑话！我敢保证，明天天一亮，那些骂您的人，都得排着队来给您磕头道歉！”
江卫国摆了摆手，脸上没有半分得意。
“这些，都是虚的。”
他看着那两片菜地，眼神深邃，“彪子，我交代你的事，听明白了吗？”
“明白！”
彪哥重重地点头，“我这就去安排！在鸽子市搭最大的棚子，把风声放出去！就说江爷您慈悲为怀，不忍见百姓无菜可吃，愿意用自家的‘仙菜’，换那些没人要的烂白菜！”
“不，”
江卫国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换烂白菜。”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一片‘仙菜’的叶子，换一整车品相完好的大白菜。我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占了天大的便宜。我要让那些手里有白菜的菜农和贩子，都疯了一样地来找我换！”
彪哥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高！
实在是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釜底抽薪了，这是阳谋！
是捧杀！
江爷这是要用自己“仙菜”的无上价值，去彻底摧毁普通大白菜的市场！
当人们可以用一车大白菜换到一片能续命的“仙叶”时，谁还会花钱去买那些普通的白菜？
如此一来，那个囤积了几万斤白菜的江雪梅，她手里的货，就将变得一文不值！
甚至会成为一个烫手的、无人问津的笑话！
因为她根本拿不出“仙叶”来跟人交换！
“江爷，我懂了！”
彪哥眼中精光爆射，“我还要把消息，第一个递到新发屯的王胖子那里！我要让他手下那些菜农，都背着他，偷偷拉着菜来找我们换！我要让他……众叛亲离！”
“去办吧。”
江卫国挥了挥手，“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彪哥领命而去，脚步都带着风。
他知道，一场席卷整个京城菜市场的风暴，即将在他的手中，拉开序幕！
院子里，只剩下江卫国，和那个被他当成最后一件工具的江援朝。
“你的戏，演得不错。”
江卫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轮到你，去给你的好妹妹，送上这份‘喜报’了。”
他从院子里，拔出了一根品相最好的“玉萝卜”，扔到江援朝怀里。
“拿着这个，去见江雪梅。”
“把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尤其是……我最后那个‘以仙换凡’的决定。”
“我倒要看看，她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江援朝抱着那根冰凉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萝卜，吓得浑身哆嗦。
他知道，这根萝卜，不是信物，而是催命符。
是他父亲，射向江雪梅心脏的、最恶毒的一支箭！
城西，筒子楼。
江雪梅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她不相信江卫国能翻出什么浪来。
在她看来，那场品菜会，不过是最后的挣扎，很快就会在人民群众的唾骂声中，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而她，已经联络好了几个南方的商人，只等倒春寒的消息一确认，她仓库里的那些白菜，就能立刻变成一沓沓崭新的钞票！
就在她志得意满之际，房门被敲响了。
是江援朝。
他像个幽魂一样，飘了进来。
“怎么样？他是不是已经身败名裂了？”
江雪梅迫不及待地问道，脸上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江援朝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看死人般的、充满了恐惧和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然后，他将怀里那根“玉萝卜”放在了桌上，用一种梦呓般的、干涩的声音，将品菜会上发生的一切，缓缓道来。
从秦浩宇的站台，到刘主任的认证……
从江红英的血手印，到他自己的当众忏悔……
最后，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江卫国那个“以仙换凡”的、釜底抽薪的终极计划。
“他说……一片仙叶，换一车白菜……”
这句话，说完。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江雪梅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凝固，龟裂，最后，轰然崩塌。
她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预知，所有的骄傲和自信，在这一刻，被江卫国这不按常理出牌的、神魔般的手段，击得粉碎！
她囤积白菜，是为了在天灾时高价卖出，赚取差价。
而江卫国，他根本不屑于赚钱！
他要的，是直接摧毁这个市场！
他要让“白菜”这种商品本身，变得毫无价值！
当所有人都疯狂地想用自家的白菜去换他那片能救命的“仙叶”时，谁还会花钱来买自己这满仓库的凡品？
自己那几万斤的库存，非但不能变成黄金，反而会因为无人问津、储存不当，在即将到来的倒春寒里，加速腐烂！
最终变成一堆真正意义上的、臭不可闻的垃圾！
而她，将血本无归！
“噗――”又是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比上次更加汹涌。
她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死死地扶住桌子，才没有倒下。
输了。
她又输了。
这一次，她输掉了所有的本钱，输掉了所有的希望！
“江……卫……国……”
她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个名字，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深入骨髓的怨毒和恨意。
她死死地盯着桌上那根晶莹剔透的“玉萝卜”，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疯狂和决绝。
她知道，常规的手段，她已经斗不过这个如同魔鬼附身的男人了。
既然如此……
那就掀了桌子，大家都别玩了！
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江援朝的衣领，用一种近乎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去！你现在就去街道办！去派出所！去纪委！”
“你去举报！”
江援朝吓傻了：“举……举报什么？”
江雪梅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的笑容。
“你就举报江卫国！说他根本没有什么仙菜！他那菜，之所以长得那么快，那么好，是因为他……在菜地里，埋了东西！”
她的声音，变得阴冷而诡异，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就说，亲眼看到他，在半夜里，往地里埋一个黑乎乎的坛子！那坛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邪物！”
“说他这是在搞封建迷信！是典型的阶级敌人，想用这种歪门邪道，腐蚀干部，破坏社会稳定！”
“你不是他儿子吗？你这个亲生儿子的举报，最有分量！上面一定会查！”
“只要他们来查，来挖地，不管挖不挖得出东西，他那‘神仙’的名声，就全完了！他那片地，也保不住了！”
这是玉石俱焚的毒计！
她要用这个时代最锋利、最无可辩驳的武器，去彻底毁灭江卫国！
她看着已经吓呆了的江援朝，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却也无比残忍。
“大哥，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你不去，我们都得死。”
“你去，或许……还能搏一条生路。”
“我甚至可以，再给你指一条明路。”
“你去上海。到那里，想办法，买一种叫‘真空电子管’的东西。有多少，买多少。”
“这是我……最后能帮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