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京城,暗流涌动。
江雪梅那条恶毒的谣言,像一场无形的瘟疫,通过菜市场的大妈、茶馆里的闲人和胡同口的碎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东城那个卖天价菜的,是个走歪门邪道的!”
“可不是嘛!我二姨家的邻居说,他那院子一到半夜就鬼哭狼嚎的,是拿死人身上的油浇的菜!”
“哎哟我的妈呀,那菜吃了不得折寿啊?前两天花大价钱买了他菜的,那不是把催命符给请回家了?”
流言如刀,刀刀诛心。
前几天还被奉若神明的“仙菜”,转眼间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鬼菜”。
那些之前没抢到菜的,此刻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者,幸灾乐祸地等着看那些“冤大头”的好戏。
而那些花了大价钱买了菜,正准备送礼通路子的大人物们,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和惊疑之中。
这“仙菜”,到底是续命的宝贝,还是索命的毒药?
一时间,谁也说不清了。
城西,筒子楼。
江雪梅正临窗而坐,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脸上是智珠在握的、冰冷的微笑。
菜贩子头头王胖子,正点头哈腰地向她汇报着外面的情况,脸上满是佩服。
“雪梅妹子,您这招真是太高了!现在外面都传疯了,姓江的那个老东西,已经成了过街老鼠!我听说啊,连彪哥那边都顶不住压力,好几天没开张了!他那院子,现在是个人都绕着走!”
“意料之中。”
江雪梅淡淡地抿了口茶,眼神中闪烁着毒蛇般的算计,“他江卫国能打,能收服地痞流氓,但他能堵得住这悠悠众口吗?他能对抗得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吗?”
她站起身,看着窗外灰败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弧度。
“王哥,你再帮我添最后一把火。”
她回头,眼神幽冷地说道,“你去街道办,就说你爱人吃了朋友送的‘仙菜’,现在正上吐下泻,快不行了。把事情闹大,闹到让上面的人注意到这件事!”
她要的,不仅仅是身败名裂。
她要的,是让“公家”出手,给江卫国扣上一顶“利用封建迷信搞破坏活动”的大帽子!
这在七十年代,是足以将人彻底打倒,永世不得翻身的重罪!
王胖子听得心惊肉跳,但一想到事成之后那满仓库的白菜,他便一咬牙,狠狠地点了点头:“妹子您放心!我这就去办!”
看着王胖子离去的背影,江雪梅笑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江卫国被戴上高帽,在群众的唾骂声中,被押上批斗大会的场景。
“江卫国,任你手段通天,又怎么斗得过我这个,能预知人心的重生者?”
……
与外界的风雨飘摇截然不同,东城小院内,一片安然。
院子里,那两片绿油油的菜地,就是这个家的定海神针。
江卫国甚至还在花圃的边角,种上了几株辣椒和黄瓜,那翠绿的藤蔓,竟不畏深秋的寒气,顽强地向上攀爬着。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品菜会”当天,江卫国没有穿工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像一个工人,反而像一个深藏不露的老学究。
林秀云则穿着一件自己新做的蓝布罩衫,她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眉宇间已经有了几分女主人的从容。
她指挥着彪哥派来的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将小院打扫得一尘不染,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
江卫国将江援朝从柴房里叫了出来。
几天的粗活和心理折磨,让这个曾经的大学生看起来更加憔悴,眼神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敬畏。
“爸。”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
江卫国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今天,是你最后的机会。”
他递给江援朝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待会儿客人来了,你就跪在院子中央。”
“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如何被江雪梅蛊惑,她又是如何让你散播假消息,企图构陷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来。”
江援朝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他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让他做这样的事!
这是要让他和江雪梅,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
“怎么?不愿意?”
江卫国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我愿意!我愿意!”
江援朝吓得连连点头。
他知道,这是父亲给他的投名状。
他若是说了,或许还能有一条活路。
他若是不说,恐怕今晚,就要被重新扔回那个阴暗的地下室,甚至更惨!
江卫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看着院子里那口大铁锅,锅里,正煮着最简单的萝卜汤。
除了几片姜,什么调料都没放。
他知道,今天来的都是人精。
任何花里胡哨的烹饪,都是画蛇添足。
他要让他们品尝的,就是这食物最原始、最纯粹、最震撼人心的味道!
下午三点,小院的门,准时打开。
一辆辆在当时堪称稀罕物的轿车,停满了胡同口。
彪哥亲自站在门口,像最忠诚的门神,将一份份分量惊人的贺礼挡在门外,只将人客客气气地请进院子。
港商的管家来了,那位替老领导办事的灰色中山装男人也来了。
甚至,还有几位之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买家,也悄然现身。
他们一进院子,立刻就被那两片在深秋时节绿得发亮的菜地给镇住了!
空气中那股浓郁的生命气息,让他们瞬间就将外面的谣言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京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刘国栋刘主任,穿着一身白大褂,拎着一个医药箱,也出现在门口时,院子里的气氛,达到了第一个高潮。
刘主任是西医专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肯来,本身就说明了太多问题!
宾客们被一一请到院中的八仙桌旁坐下。
每个人面前,都只摆放着一只白瓷碗,一双竹筷。
简单,却又透着一股极致的自信。
众人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跪在院子中央,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江援朝。
他们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今天这场“品菜会”,恐怕不止是品菜那么简单。
江雪梅那些谣言,他们自然也听说了。
他们今天来,既是好奇,也是想亲眼见证,这位神秘的“江爷”,到底要如何破这个死局。
就在这时,胡同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缓缓驶来。
车上,走下来一个身姿笔挺的年轻人。
正是秦浩宇。
他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便服,但身上那股凛然的气势,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诸位,”
秦浩宇走进院子,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声音洪亮,“家父身体抱恙,不便远行。特意嘱咐我,代他前来,向江叔道贺。并让我转告诸位一句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缓缓说道:“家父说,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眼见,方能为实。耳听,多为虚妄。”
这句话,份量太重了!
这等于,是秦老将军,在用他一生的声誉,为江卫国站台!
为这院子里的“仙菜”,正名!
所有宾客,纷纷站起身来,神情肃穆。
再没有人敢对江卫国和他的菜,有半分怀疑!
江卫国对着秦浩宇,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致意。
然后,他缓缓地,走到了院子中央。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援朝,又看了一眼满座的宾客。
他没有先介绍自己的菜,也没有急着辟谣。
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缓缓开口,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那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让整个院子,瞬间落针可闻。
“在品菜之前,我想先请诸位,看一出好戏。”
“一出……钟馗捉鬼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