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院子里,海棠树的枯枝在寒风中微微摇晃,像一双双瘦骨嶙峋的手。
江卫国没有回房。
他站在院子中央,任由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滚烫的脸颊。
与江雪梅的短暂交锋,像一场无声的惊雷,在他心中炸开,也让他彻底从“教训不孝子”的阶段性胜利中清醒过来。
那不是一场遭遇战,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宣战。
江雪梅的出现,意味着他最大的底牌――重生,已经暴露在敌人面前。
从现在起,他走的每一步,都可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这是一场生死时速。
他必须抢在江雪梅完成资本原始积累之前,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壁垒。
而眼下,唯一能让他弯道超车的机会,就是那场即将到来的“白菜危机”。
“爸,夜深了,风大。”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林秀云披着一件衣服,端着一碗热水道,“您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
她没有问刚才来的是谁,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这个聪明的女人,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无声的支持。
江卫国接过碗,热水的温度从掌心传来,让他那颗因极致恨意而冰冷的心,稍稍回暖。
他看着林秀云担忧的脸,和她身后探出小脑袋的晚舟,心中的决断再无半分犹豫。
他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沉声道:“秀云,天亮后,你去办三件事。”
“第一,把家里那几个包裹里的破衣服都拿出来,能卖的卖,能换的换,换成最粗的麻布口袋,越多越好。”
“第二,你去鸽子市,不用买别的,就去打听,谁家有卖大白菜和冬萝卜的菜籽,不管多贵,有多少,我全要。”
“第三,去废品站,找找有没有被人扔掉的破瓦罐、旧木箱,也全都拉回来。”
林秀云虽然满心不解,深秋时节,家家户户的冬储大白菜都堆成山了,谁还会在这个时候种白菜?
但她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哎,爸,我记下了!”
“去睡吧,”
江卫国摆了摆手,“明天开始,有我们忙的了。”
待林秀云和晚舟回房后,江卫国关上房门,没有点灯。
他走到院子中央,看着这片被青砖和游廊围起来的、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眼神变得灼热。
这就是他的第一块阵地!
他脱掉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衣,抄起墙角的铁锹,开始动手。
他没有去翻动那些铺得整整齐齐的青砖,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东西厢房前的两块长条形花圃上。
花圃里的土因为久无人打理,板结得像石头一样。
江卫国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手臂上,铁锹狠狠地铲了下去!
“铿!”
一声闷响,铁锹与冻土相撞,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不为所动,调整呼吸,再次发力!
一锹,两锹……
寂静的夜里,只有铁锹破土的沉闷声响和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四十岁的身体,被灵泉水改造后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板结的泥土被一块块翻起,露出下面湿润的新土。
两个小时后,两块长约十米、宽约两米的花圃被他深翻了一遍。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起阵阵白雾。
他累得像头牛,胸口火辣辣地疼,但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眼中却满是满足。
他回到屋里,将那包从鸽子市换来的、被灵泉滋养过的“养根土”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他没有直接撒进地里,而是将它作为“母土”。
心念一动,他整个人进入了那片混沌的灵泉空间。
他能感觉到,经过这几天的恢复,那碗口大的泉眼,积攒的泉水比之前多了不少,旁边的小水洼也扩大了一圈。
他没有犹豫,用意念,将空间里那一小块黑土地的表层,刮了薄薄的一层下来,足足有三四捧那么多。
然后,他又引动那小水洼里的灵泉水,将这些黑土混合成半干半湿的泥团。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差点一头栽倒。
“过度使用了……”
他心中一凛,连忙退出了空间。
他靠在墙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
看来这灵泉空间,确实有极大的限制,索取过度,便会直接透支他的精神和体力。
休息了足有半小时,那股脱力感才渐渐消退。
他不敢再耽搁,将那混合了灵泉水和空间土的“超级肥料”取出,均匀地、小心地撒进刚刚翻好的两块花圃里,再用普通的泥土覆盖好。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
就在江卫国通宵劳作的同时。
城西的一处筒子楼里,江雪梅也在彻夜未眠。
她的房间很小,陈设简陋,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灯光下,摊开着一个笔记本,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未来的大事件。
“1978年底,十一届三中全会,改革开放。”
“1979年初,京城倒春寒,持续低温,蔬菜供应中断,白菜价格暴涨30倍。”
“1980年,发行国库券……”
她的手指,在那行“白菜价格暴涨30倍”的字上,轻轻地敲击着。
清秀的脸上,挂着一丝冰冷的、算计的微笑。
“江卫国,你以为抱上了秦家的大腿,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她喃喃自语,“这个世界,很快就要变了。权力固然重要,但未来,是金钱的天下!而我,将是这个时代第一个站上风口的弄潮儿!”
她前世的成功,就是从这场“白菜危机”开始的。
她用尽手段,凑了三百块钱,在倒春寒来临前,低价从京郊的菜农手里,囤积了整整两个仓库的大白菜。
等到全城菜荒,她再通过黑市高价抛售,一夜之间,三百块变成了近万块!
那是她后来建立商业帝国的第一桶金。
这一世,她要玩得更大!
“爸,我明天想去一趟天津,我有个同学在那边,她说能帮我弄到一批处理的布料,在京城很抢手。”
她对着隔壁床铺上已经睡下的继父说道。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点。”
继父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
江雪梅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这一家人,跟江卫国一样,都是她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她从床下的一个木箱里,摸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打开来,里面是她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两百多块钱,还有几张工业券。
“不够,还远远不够。”
她皱起了眉头。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江援朝,江红英……这两个没脑子的废物,也是时候该派上用场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不是恨江卫国入骨吗?正好,我可以帮他们一把,顺便,再从他们身上,榨出最后一滴油水来。”
……
第二天一早,江卫国被一阵“笃笃笃”的剁馅声吵醒。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
林秀云已经起来了,正精神抖擞地在院子里忙活。
她已经按照江卫国的吩咐,买回了大量的菜籽,还拖回来好几个破旧的木箱。
此刻,她正在把那些木箱拆开,将木板整理好。
“爸,您醒了?”
看到江卫国醒来,林秀云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我熬了粥,您快趁热喝点。”
江卫国看着她,一夜之间,这个女人仿佛变了个人。
她的脸上虽然还有些怯弱,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光彩和对未来的期盼。
“辛苦你了。”
江卫国由衷地说道。
“不辛苦!”
林秀云连忙摆手,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能有活干,我心里踏实。”
吃过早饭,江卫国带着林秀云,开始在这两块“宝地”上,进行最后的布置。
他们将木板一段段地钉入土中,做成一个个分隔开的小菜畦。
“爸,我们这是……真的要种白菜?”
林秀云终于忍不住问道。
江卫国看了她一眼,知道有些事,必须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秀云,这件事,你知我知,连晚舟都不能告诉。”
他指了指脚下的土地:“你以为爸昨天晚上是在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翻地的时候,在下面挖出来一个老罐子,是我爷爷的爷爷留下的。里面没什么金银财宝,只有一包黑乎乎的土,和一张方子。方子上说,这叫‘神仙土’,不管什么季节,只要把它混在地里,种下去的菜,三天就能发芽,十天就能长成!”
这番半真半假的“奇遇记”,听得林秀云一愣一愣的,眼睛越睁越大。
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联想到公公这两天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竟然信了七八分!
“爸,真……真的有这么神奇?”
“不然呢?”
江卫国一脸严肃,“你以为我哪来的底气,敢在这个时候种白菜?所以记住,这是我们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是天大的秘密!以后浇水施肥,都必须用我给你的‘秘方’,绝不能让外人看见!”
“嗯!嗯!”
林秀云重重地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激动,“爸,您放心!我豁出命去,也给您守好这个秘密!”
看着被自己成功“忽悠”了的儿媳,江卫国心中暗笑,但也松了口气。
有了这个“祖传秘方”做掩护,以后灵泉空间里的东西,就都有了合理的出处。
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虽然不是亲生父女,但此刻,江卫国、林秀云、江晚舟,这三个被原生家庭抛弃的人,却组成了一个最坚固的联盟。
他们将一粒粒饱含希望的白菜籽,小心翼翼地种进了土里。
江卫国看着这片被自己寄予厚望的菜地,心中默念:“江雪梅,你的第一桶金,我要了。”
“这一世,风口上站着的,不会再是你。而你,只配在风里,被冻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