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早上，小镇绝大部分居民都中了毒。
体质差的命悬一线，眼看只有一口气了。
岁星先调配了舒缓药水让奥尔瑟雅分送给体质差的居民。
奥尔瑟雅很愿意相信圣女，可药水……
每个教堂都得听教会支配，教皇明令禁止售卖治疗药水，有任何疾病就得花钱去教堂跪在神像下忏悔。
即使是圣女，也不能违抗教皇的命令吧？
奥尔瑟雅咬唇后退几步，她神色坚定：“圣女大人，不可以的。”
“我们小镇虽然离主城很远，但教皇的命令我不能违背。”
岁星温声说：“我知道，教皇怪罪下来我会承担责任，这些药水能让他们不至于痛苦死去。”
“这不是责任的问题！”
如果给药水的是其他人，奥尔瑟雅早就通知小镇士兵将‘叛乱分子’抓起来了。
可眼前人是圣女啊！她做不到。
奥尔瑟雅极其认真说：“教皇传达的是神谕，神不让我们触碰这些邪物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们。”
“圣女，请您别再说了——”
浅金色睫羽微颤，奥尔瑟雅不忍心看金发少女黯然神伤，但她更不愿意看见圣女被教皇处决！
她狠心道：“就算您将药水送到他们手上他们也不会喝的！”
“喝了就是背弃我们的神，就是叛徒！就得带到广场上烧死！”
岁星沉默片刻，她说：“我明白了。”
奥尔瑟雅狰狞的表情缓和下去，又恢复往常慈爱的模样：“圣女，抱歉，我不是故意对您发脾气。”
“我太担心您了，我不想失去您——这个小镇也不能失去您。”
与此同时，系统‘叮’了声：“找到女主娜塔莎了！她在面包店！宿主快去拿解药！！”
岁星离开前曾握住奥尔瑟雅的手腕，她在女人疑惑的目光下说：“请你不要丢掉这些药水，将它们藏在我的床底下。”
奥尔瑟雅面色一变：“可是圣女……”
“我不会给居民喝，我只是想向神赎罪。”岁星诚恳，“这是我的罪证，你不能帮我销毁。”
想到岁星整日整日跪在神像下方，奥尔瑟雅含泪点头：“我从不怀疑您对神的忠诚。”
岁星这具身体太脆弱了，从教堂跑到面包店十分钟不到，她的肺就像要炸了。
她喘着气扶住门框。
面包店内一片狼藉，莎莉太太养的那只黑猫蔫蔫趴在地上，皮毛脏乱。
地上散着的面粉袋、踩烂的面包……
岁星越过脏乱，在厨房里找到了面如死灰的娜塔莎。
她意识到什么，快步走过去：“娜塔莎？娜塔莎？你还好吗？”
她想将娜塔莎从地上扶起来，娜塔莎一看见这缕金发就应激了，发狂一般推开她——
“唔。”
岁星腹部撞翻了凳子，疼得她眼前发黑。
“……没有用，没有用！它骗我！它居然敢骗我！！”
娜塔莎双手掩面，突然大哭出声：“它怎么可以骗我！！”
岁星捂着腹部从地上站起来，她问：“是你下的毒吗？”
娜塔莎哭声一停。
她猛地看向岁星——褐色的眼睛里还有泪水，但已迸射出了怨毒的恨意。
“你在质问我？不，你在审判我？！你想把我带到教堂审判？！”
系统：“宿主快跑啊啊啊她拿刀了！”
这是一把切法棍的锯齿刀，又长又宽，上面还沾着油。
岁星没有动。
她站在原地，微微凌乱的金色长发在昏暗的厨房也如此耀眼。
甚至让娜塔莎有种——不是这个厨房脏乱差、是她玷污了厨房的错觉。
要不是为了逃离那个男人，她怎会向黑暗精灵要了毒药？！
要不是实在厌恶这家面包店、实在厌恶她居住的破屋子，她怎会一步步走到如此境地？！
可现在圣女站在了她迫不及待想逃的地方，将这里衬得好像……教堂一样。
墙角的灰，地上的油污，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圣女站在哪里哪里就是被神眷顾的地方。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娜塔莎恨得眼睛发红。
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圣女！
金发少女脸上不曾消逝的温柔加剧了娜塔莎的嫉妒与仇恨。
没看见她手里的刀吗！还是觉得她不敢动手？！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人还是没露出一个人该有的惊慌失措？！
“……你去死吧！！”
娜塔莎尖叫一声，举着刀疯狂朝眼前人砍去！！
浅金色眼眸眨也不眨，凝视着刀身的寒芒，软红唇角微微提起——仿佛想到了她死之后见到主神的场景。
每个信徒都以死后能在神身边侍奉为荣。
教皇说，只有生前对神虔诚的人死后才有资格来到神身边，作恶的人会下地狱，不忠的人会变成牲畜，不洁的人会切下不洁的地方。
然而恶与善不在人心，在教会的铁血统治下。
“当——当——！”
教堂钟声响起，掩盖了娜塔莎的痛叫。
岁星面前的男人是凭空出现的，他高大的身形遮盖了娜塔莎那边的情况。
所以岁星耳边只有教堂庄严厚重的钟声，其余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娜塔莎手里握着的刀突然‘活’了！
变成了一只又一只毛茸茸的黑蝙蝠。
它们在娜塔莎手里吱吱唧唧地叫，阴冷黏腻的小身体摸着就觉得恶心！
娜塔莎毫无防备被它们扑了一脸，一下倒在地上疯狂扭动。
那头曾在阳光下明媚的红棕色卷发被地上的脏污弄乱，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越来越多的黑蝙蝠在男人身后聚集，它们疯了一样朝娜塔莎扑去。
很快密密麻麻的蝙蝠将她围得看不出人形——
“当！”
最后一下钟声过后，原本暗无天日的小厨房变得焕然一新，裂开的墙缝里甚至开出了蔷薇花。
塞西尔的身影逐渐变得半透明，轮廓泛着一层虚影。
他低下眼眸，暴戾的猩红眸光瞬间柔和下来。
他说：“你记得我的名字吗？我叫塞西尔。”
这是突然出现的原因吗？为了提醒她不要忘记他的名字？
岁星刚要笑着说记得，塞西尔朝她靠近一步，戴着白手套的指尖轻轻将碎发顺到她耳后。
血族没有人类的体温，他们身上始终弥漫着浓郁的死亡气息。
冷冷的，阴阴的，会让人下意识排斥的。
然而金发少女定定站在原地，用这双仿佛能包容一切的金眸望着他。
“遇到危险，可以叫我的名字。”
她不讨厌他的接触，这个发现令塞西尔唇角愉悦牵起一点弧度。
刚刚因娜塔莎而起的杀意一点点隐藏在他看不见的黑色羽翼之下。
“无论在哪里，无论什么时间。”
“我都会出现。”
“或者你遇到一些解决不了的难题——”他意有所指。
“也可以呼唤我。”
“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孤零零躺在棺材里的老蝙蝠罢了，我难得有你这么个朋友，我期待你的需要。”
他不惜用‘孤零零’‘老’‘需要’来形容自己，可谓是不惜一切代价自降身份。
血族出了名的阶级严明，亲王拥有绝对权力，每一个血族都必须严格遵守他的意志。
在这样的背景下，过分谦逊就是告诉别人可以随时夺取他的位置。
所以血统越纯正的血族越傲慢。
——但塞西尔很想要博取岁星的同情。
强者在她眼中没有例外，弱者会得到她的爱护与怜惜。
他可以一边得到她的爱护，一边保护她、实现她的愿望。
岁星主动攥住了他的手腕，直言道：“眼下就有一个大大的难题。”
塞西尔几乎化作虚影的身体被她这一抓，又变成实体。
他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唇边笑弧更深，语气十分关切：“哦？是什么呢？”
“黑暗精灵欺骗了娜塔莎，给了她毒药却没给她解药。”
娜塔莎本想成为小镇的救世主，现在她只能当杀人凶手了，余生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塞西尔不管小镇居民的死活，他只想诱哄小圣女在他面前说出心愿。
“你想要我怎么做？”
岁星眼中没有欲望，满是对小镇居民的担忧：“我想您帮我找到那只黑暗精灵……我去向他拿回解药。”
塞西尔笑容微僵。
他眸底暗色蠢蠢欲动——
他的小圣女好像还不明白站在她面前的他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
去找黑暗精灵？
啧。
一只蝼蚁也配他亲自去找？
他现在心念一动，直接让黑暗精灵首领带全族跪在他面前磕头认罪都可以。
何况是一只黑暗精灵？
“不可以吗？”圣女还在担心她提出的难题是否太难了，忧心忡忡，“或者您告诉我黑暗精灵领地在哪？太麻烦的话就……”
塞西尔食指轻轻碰到了她的唇瓣，岁星睫羽一颤，乖乖住嘴。
塞西尔的表情这才温和下来，但话语中不难听出他咬着牙：“请容许我正式向你介绍，我是血族第十代亲王塞西尔·切斯特。”
“黑暗精灵首领是我的属下，准确来说是我属下的属下，他并没有直接面见我的资格。”
简而言之，他如果只想要一瓶解药——
那只不知死活的黑暗精灵就该主动跪着给他送过来。
而不是他大费周章去寻找。
岁星眨眨眼，似乎有话要说。
塞西尔矜持地移开手指，准备听她的称赞。
岁星惊叹：“啊，听起来您很厉害！”
塞西尔微微颔首。
岂止是听起来厉害，他说过他可以为她解决任何难题。
就算她想当新的光明神，他也能把全国的神像都变成她的样子。
“我太荣幸了，竟然能遇到您——我应该做什么才能得到您的帮助呢？哪怕只是一点点，对我而言都足够了！”
“……”
浅金色眼眸满含期待地望着他，几乎将他腐朽的心脏灼伤。
男人喉结滚动——这一刻他太想亲吻她的睫毛，再沿着她的眼尾一路吻下去，深深亲吻她的唇瓣。
只是一句夸赞而已，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然溃不成军。
他轻易就被她牵起了欲念。
这些欲念来得汹涌、来得澎湃，让他这个暗夜游魂都忍不住浑身激荡。
“一个拥抱。”他嗓音微哑，“只需要一个拥抱。”
她没有立即点头，塞西尔澎湃的心绪骤然凝滞——
那些狐疑阴暗的念头还未起，下一秒，她笑着问：“一个够吗？我想给塞西尔先生好多拥抱。”
“感谢遇到您，感谢您今天救了我，也感谢您愿意帮助小镇居民。”
她没等塞西尔从长久的愣怔中回过神来，就主动踮起脚抱住了他。
“遇见您太好了。”
她开心地说。
“……”
塞西尔像历经一场酣畅淋漓的血战。
她的一言一行像傀儡丝能操控他的七情六欲——这对血族王者来说何其可怕？
可他甘之如饴。
他享受她赐予的喜怒哀乐，他心甘情愿沉迷，明晃晃做个昏君。
他弯下腰，双臂将少女纤细的腰肢紧紧抱住。
他不用担心他抱得太紧，这是她主动的，他可以尽情享受这个拥抱。
人类的死活与他何干？可若一点点的好处能让她表露出对他的喜爱、甚至主动拥抱他……
他不介意多做些好事。
塞西尔一抱住岁星就不肯撒手了，要不是岁星催促先办正事，他恐怕会把这次奖励延长到地老天荒。
正如塞西尔所说，他只动了下手指，那只黑暗精灵就在极短时间内从大陆另一端飞回小镇，迫不及待送上解药。
黑暗精灵不敢直视塞西尔，更不敢再看岁星一眼。
他只希望亲王大人看在黑暗精灵一族效忠多年的份上不要计较他上次调戏岁星的事……
岁星拿了解药就与塞西尔告别，她必须想办法让所有居民服下解药。
塞西尔本想继续为她解忧，但——既然她没有开口，他不会直接为她做主。他知道人类之间的交往需要尊重。
猩红的眸满是温情地目送那道金色身影离开。
然后极其阴鸷地盯住地上的黑暗精灵。
他不紧不慢：“你好大的胆子。”
“！！！”
黑暗精灵满嘴讨饶：“求您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饶命？
因他近百年沉睡次数多了，黑暗精灵一族一直不安分，想要叛变。
依照塞西尔以前的手段，没有二话直接全族蒸发，烧成灰跟他们的先祖忏悔去吧。
不过。
看在黑暗精灵下毒阴差阳错让圣女抱了他的份上。
塞西尔冷声：“滚去放逐之地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