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场发生在甘泉观之巅的,决定了帝国未来命运的“君臣夜宴”,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落下帷幕时。
整个咸阳城,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平静。
没有胜利者的欢呼,也没有失败者的哀嚎。
但所有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人都知道,一场更加庞大,也更加……血腥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丞相府,思过斋。
李斯,这位帝国的丞相,一夜未眠。
他的面前,摆放着的,不再是《韩非子》,而是一份,由他的心腹门客,连夜整理出的,关于“考工格物司”这短短数月之内,所有惊人变化的,详细卷宗。
从“水泥”,到“计功券”,从“百炼堂”的“考工钢”,到“机关堂”的“墨班泵”……
他看得越久,心中的骇然,便越深。
“大人,”一名心腹舍人,声音干涩地说道,“那墨尘,已经接下了陛下的旨意,要修筑那所谓的‘铁轨’。此事,工程浩大,牵连甚广。我等……该当如何?”
李斯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许久,他才吐出了一口,无比沉重的浊气。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
“自今日起,丞相府,及我麾下所有官吏,于‘铁轨’一事,只可……顺之,不可逆之。”
“他要人,便给人。他要法,便立法。”
“我倒要看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这条,由陛下亲手扶上天的真龙,最终,能在这片,早已干涸的土地上,翻出多大的……浪花。”
卫尉府,演武场。
李信,这位帝国的猛虎,正用一柄重达百斤的石锁,疯狂地,磨砺着自己的身体。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袍。
“将军,”孟西白站在一旁,神情凝重,“咸阳宫那边传来消息,陛下……已经将上林苑的三座皇家铸造坊,全部,划拨给了‘考工格物司’,供其,日夜不停地,铸造‘铁轨’。”
“砰!”
李信将手中的石锁,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他,还真敢做啊。”他喘着粗气,眼中,是藏不住的震撼。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那位年轻的国士,已经将手,伸向了,帝国最核心的……军工命脉!
“我们,怎么办?”孟西白问道。
“怎么办?”李信冷笑一声,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我们,是军人。”
“军人,只做一件事——”
“打胜仗!”
“传我将令,命王翦,从‘新生营’中,再挑选五千精锐!由我卫尉府,亲自调教!”
“他墨尘,负责造出,全天下最锋利的剑。”
“而我李信,”他的眼中,燃烧起滔天的战意,“就要成为,那个,能握着这柄剑,为大秦,斩尽一切敌寇的……执剑人!”
“考工格物司”,百炼堂。
当李斯“顺之”的政令,与李信“练兵”的军令,传到这里时,整个工坊,都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狂热的创造盛宴。
墨尘,没有理会外界的纷纷扰扰。
他,将自己,以及所有核心的匠人“博士”,都关进了这座,帝国如今技术最顶尖的,巨大熔炉之中。
他们,在进行一项,足以让这个时代,都为之颤抖的,伟大的工程——
量产,“玄铁龙脊”!
所谓“玄铁龙脊”,便是那“铁轨”的,标准构件。
在墨班和公输班两位大师的通力合作之下,在充足的资金与人力的支持下,那座巨大的立式高炉,日夜不熄。
一根根,长达三丈,截面呈“工”字形,通体闪烁着幽黑光泽的“玄铁龙脊”,如同初生的巨龙,从滚烫的模具中,缓缓诞生。
每一根龙脊的诞生,都伴随着,匠人们那发自肺腑的,狂热的欢呼。
然而,墨尘知道,这,还不够。
龙,有了脊梁,还需,踏足之地。
这一日,一份,由“铁轨督造使”墨尘,与丞相府、卫尉府,三方联合署名,并加盖了天子御印的,帝国最高级别公文,被送到了,咸阳城内,所有世袭王侯的府邸之中。
公文的内容,很简单。
只有一张图,和一句话。
图,是“大秦一号铁轨”(咸阳至九原段)的,详细路线规划图。
而那句话,更简单。
——“铁轨所过之处,沿线百丈之内,所有田产、园林、祖宅、甚至是……祖坟,皆需,于一月之内,自行迁移。”
“官府,将以市价,予以‘计功券’补偿。”
“一月之后,若有,顽抗不遵者……”
“以,阻碍帝国龙脉,动摇军备国本之‘谋逆’大罪,论处!”
当这份,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霸道与血腥的公文,出现在所有旧贵族的案头时。
整个咸阳的权贵圈,彻底,炸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长平侯府内,这位军功世家的家主,将手中的公文,狠狠地撕成了碎片!
“那条铁轨,竟……竟要从我长平侯府,历代先祖的陵寝之上,碾过去?!他墨尘……他这是要,掘我的祖坟啊!”
“侯爷!我们跟他拼了!”
“没错!我等皆为大秦功勋之后,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我们联合起来!去宫门口哭谏!去太庙前请命!我就不信,陛下,会为了一个外人,将我们所有功臣,都逼上绝路!”
然而,就在他们,群情激愤,意图再次联手对抗之时。
“轰——!”
一声,足以让整个咸阳城都为之震动的巨响,从城外,传了进来!
所有人,都惊恐地,冲出府邸。
只见,城北的方向,那座属于“考工司”的巨大试炼场内。
一根,长达三丈,重逾千斤的“玄铁龙脊”,在数万人的注视下,被一座巨大的“水力塔吊”,轻而易举地,吊上了半空!
然后,在另一台,更加狰狞的“万斤锻锤”的轰击之下,被稳稳地,砸入了,早已用“水泥”浇筑好的,坚固地基之中!
第一截,“龙脊”,落成!
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
却像一柄,来自九天的,审判之剑,散发着冰冷的,足以碾碎一切的,死亡气息。
长平侯,怔怔地看着那根,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寒光的“龙脊”。
他看着那些,爆发出震天欢呼的,狂热的匠人。
他再看看身边,那些,方才还义愤填膺,此刻,却一个个面如死灰,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的,所谓的“盟友”。
他,惨笑一声。
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资格,再跟那个年轻人,谈条件了。
因为,时代的巨轮,已经开始,缓缓转动。
而他们这些,螳臂当车的旧日王侯,都将,被它,毫不留情地……
碾成,道上之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