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侯府祖陵前,风,是冷的。
血,是热的。
长平侯嬴成,这位帝国的皇叔,怔怔地看着嘴角滴落的鲜血,又看了看面前那口,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的,冰冷的金丝楠木棺。
他的身后,是那三十五家,同样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的王侯功勋。
他们的面前,是那数百把,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寒芒的,崭新的“考工钢”铁锹。
左边,是生路,却要亲手,刨开祖宗的坟茔,将家族百年的荣耀,埋入泥土。
右边,是死路,却能躺进这华丽的棺椁,全一个“以死明志”的,虚假名声。
怎么选?
还有得选吗?
“我……我……我迁!”
终于,一个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年轻伯爵,第一个尖叫着,从地上连滚带爬地站起来!
他,甚至不敢去看墨尘一眼。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于疯癫的姿态,冲向了那堆铁锹,胡乱地,抓起了一把!
然后,踉踉跄跄地,冲向了自家的祖陵。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不肖啊!”
他哭嚎着,用那双,从未干过任何粗活的,细嫩的手,举起了铁锹,然后,狠狠地,刨向了,那片埋葬着他先祖荣光的,黄土!
“噗——”
第一锹土,被扬起。
也像,是刨在了,在场所有旧贵族的心上,刨出了一个,血淋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
“我也迁!我也迁!”
“别杀我!我这就去刨!”
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垮了那可笑的,虚假的尊严。
一个又一个,往日里高高在上,以血脉为荣的王侯公卿,此刻,如同丧家之犬,争先恐后地,抢夺着那些,冰冷的铁锹。
他们,脱下了华丽的祭服,卷起了丝绸的衣袖。
他们,用那双,只会执笔、握剑、拥抱美人的手,第一次,握住了,这沉重的,沾满了泥土的……工具。
“砰!”
“砰!”
“砰!”
一声声,铁锹与泥土碰撞的,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祖陵前,清晰地回荡着。
那声音,像是在为这个,延续了数百年的,腐朽的旧时代,敲响最后的……丧钟。
远处,数万名围观的咸阳百姓,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幅,足以颠覆他们三观的,荒诞奇景。
他们看到了,那些,平日里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老爷们,此刻,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亲手,刨着自家的祖坟。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高贵,没有了威严。
只剩下,最原始的,狼狈与……屈辱。
而始作俑者,墨尘,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张由王翦,亲自为他搬来的,太师椅上。
他的身旁,阿猛,正为他,不急不缓地,煮着一壶,来自南安郡的新茶。
他没有看那些,如同小丑般,挥舞着铁锹的王侯。
他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仿佛,眼前这,一场足以让整个帝国都为之震动的,历史剧变,不过是,他饮茶时,一场,无足轻重的……助兴余兴。
只剩下,一个人,还站着。
长平侯,嬴成。
他,是最后一个,还未拿起铁锹的人。
他看着那些,丑态百出的“盟友”,看着那个,云淡风-轻的年轻人,他那双浑浊的眼中,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渐渐地,化作了,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他知道,他输了。
从他,妄图用“人心”和“法理”,去要挟这个,从不讲任何规矩的魔鬼时,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墨尘,放下了茶杯。
他缓缓地,走到了,长平侯的面前。
“侯爷,”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嬴成的心上,“时代的车轮,是不会,为任何人的祖坟,而停留的。”
“您,是自己动手。”
“还是,让本官,帮您一把?”
嬴成,惨笑一声。
他没有再看墨尘。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片,埋葬着他列祖列宗的陵寝,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每一个,都头破血流。
当他再次站起身时,他那佝偻的脊梁,仿佛,彻底断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只是,默默地,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最沉重的铁锹。
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座,他曾引以为傲的……家族之墓。
当最后一座需要迁移的陵寝,被夷为平地时。
夕阳,也落下了山头。
那条通往九原的“大秦一号铁轨”之路,再无,任何阻碍。
墨尘,从太师椅上,站起身。
他看都没看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瘫倒在泥地里的王侯功勋。
他只是,对着身后的王翦,下达了,他今日的,最后一道命令。
“传我将令。”
“自今日起,‘考工格物司’,下设‘大秦皇家工程院’。”
“凡今日,参与祖陵迁移之所有王侯功勋,其嫡长子,皆需,入我工程院,为‘见习。”
“每日,随我,与匠人,同吃,同住,同劳作。”
“亲自,督办,这条,由他们,亲手让出来的……铁轨之路。”
“什么时候,路,修好了。”
墨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毕业。”
王翦,闻言,虎躯一震!
他看着墨尘,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敬畏!
好狠!
好一招,诛心之计!
这,已经不是在掘他们的祖坟了。
这,是在,彻底,斩断他们,那所谓的,贵族的……根!
他要让这些,帝国的蛀虫,亲眼看着,亲手参与,一个,由他们,自己,所埋葬的……新时代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