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这具即将腐烂的神骸
楚现依旧沉默。
他的大脑，那座由人皇意志与神魔之力构筑的精密系统，正在前所未有地超负荷运转。
所有的变量，所有的公式，所有的推演，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死局。
他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却无法阻止这个世界，连同他自己，一起成为更高级存在的盘中餐。
这是一种，从根源上的无力。
“神明，也会束手无策吗？”
林巧儿的声音很轻，却好比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此刻神殿中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她没有看楚现，而是走到了那座巨大的弧形舷窗前，看着外面那片狼藉的港口废墟。
蓝泽，那名引航者，脸上挂着一种看透生死的讥讽。
“在吞世之蛇面前，我们都是蝼蚁。神明与凡人，不过是死得更有尊严，和死得悄无声息的区别。”
顾惜朝的眉头紧锁，他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智计，在绝对的力量维度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萧北辰已经握紧了刀，即便明知是螳臂当车，他的选择也只有战死。
“放弃吧。”蓝泽再次看向林巧儿，眼中那份狂热不减反增，“火种大人，您的价值，远超这具即将腐烂的神骸。
只要您愿意，白珊瑚号可以立刻启动最后的能量，将您传送到最近的安全星域。至于他们，”
他扫了一眼楚现等人，“就让他们，与自己的世界，一同回归混沌吧。”
这番话，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施舍与毫不掩饰的恶意。
楚现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股冰冷的，源于世界之主的怒火，开始在他的体内酝酿。
然而，还不等他发作。
林巧儿，却忽然转过了身。
她没有理会蓝泽的策反，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幅闪烁着红色警报的飞船结构图前。
“跃迁引擎，核心回路断裂。”她看着那片代表着故障的区域，自言自语。
“是量子谐振器阵列在穿越曲率断层时，因为能量过载，导致的连锁崩溃。”蓝泽下意识地解释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技术人员特有的骄傲与无奈，“这是‘引航者七型’的通病，除非返回母港的‘星环船坞’，否则根本无法修复。”
林巧儿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在那半透明的投影屏幕上，飞快地划动起来。
她的动作，精准而优雅，好比一位最高明的琴师，在调试一架结构最复杂的古琴。
无数楚现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数据流与结构图，在她的指尖下，被迅速地放大，拆解，重组。
“你在做什么？”蓝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土著女人的行为，是对他们引航者文明最高技术结晶的一种亵渎。
“闭嘴。”
林巧儿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蓝泽的脸色瞬间涨红，刚想发作，却看到林巧儿手中的那颗金属果实，微微亮了一下。
他立刻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顾惜朝和萧北辰都有些不解地看着这一幕。
只有楚现，他死死地盯着林巧儿的双手，那双既能握住银针，也能修复神器的手。
他的大脑中，那片冰冷的死局，似乎被这双手的动作，撕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找到了。”
林巧儿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指着结构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甚至没有被标注为故障区域的能量节点。
“问题，不出在量子谐振器上。”她转过头，看向蓝泽，那眼神，就像一个老师在看一个交了错误答案的学生。
“是你们的能量循环系统，在设计之初，就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
“什么？”蓝泽失声惊呼，“不可能！这是经过数千次模拟验证的最优方案！”
“最优的，不代表是正确的。”林巧儿摇了摇头，“你们为了追求能量输出的效率，将主能量管道与备用管道的接口，设计得过于接近。在正常情况下，这确实能最大限度地减少能量损耗。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起来，“一旦飞船进入高强度的曲率航行，两种不同频率的能量流，就会在这个接口处，产生一种微观层面的‘谐波干扰’。”
“这种干扰，日积月累，会慢慢侵蚀谐振器阵列的稳定结构。直到某一次能量过载，将所有累积的隐患，一次性引爆。”
“所以，你们的引擎不是坏了。”
林巧儿给出了最终的诊断。
“它是，被你们自己，用一种错误的方式，给活活‘累’死的。”
整个舰桥，死一般的寂静。
蓝泽呆呆地看着林巧儿，又看了看那张被她重新标注过的结构图，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看不懂那些深奥的理论，但他看得懂，林巧儿指出的那个节点，确实是每一次引擎故障记录中，能量波动最异常的地方。
只是，从未有人，将它和最终的崩溃联系起来。
“这……这……”他语无伦次。
“能修吗？”
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是楚现。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林巧儿的身旁。
他没有问怎么修，也没有质疑林巧儿的判断。
他只是问，能不能。
林巧儿看了他一眼，这是末日降临后，两人的第一次对视。
“能。”她回答得干脆利落，“但是，我需要材料。很多，这个世界没有的，特殊材料。”
“不用。”
回答她的，不是楚现，而是顾惜朝。
他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一扫之前的凝重与颓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极致的兴奋与狂热。
“林姑娘，你不需要修好它。”
顾惜朝的眼睛，亮得吓人。
“你只需要，让外面所有的人，都相信，你能修好它。”
林巧儿和楚现，都看向了他。
顾惜朝没有解释，而是转向了那个已经彻底懵掉的蓝泽。
“蓝泽先生，我问你。像你们这样，驾驶着破船，在混沌之海里游荡的‘引航者’，还有多少？”
“大概……大概还有上百支舰队。”蓝泽下意识地回答。
“他们的船，是不是也和你这艘一样，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无法修复的故障？”
“是……是的。每一次‘大腐朽’的爆发，都会对我们的船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