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御脸色霎时难看的紧。
紧抿着唇,手垂在身侧,良久才阴测测道:“呈上来。”
两国休战多年,即是与民生息,也是无力再战。
这种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想尽力维持表面上的友好。
童贯接过南离来信,小心翼翼展开。
觑了眼赫连御脸色,才清了清嗓子念起来。
开头自是客套的相互问好,随即绮元随便问起绮月寒情况。
“女顽劣,今远家千里,吾诚忧,望兄多为照拂,告吾近况。”
绮月寒敛眸听着,眼眶渐热。
童贯念着,忽然顿了顿,看了眼赫连御。
赫连御瞪了他一眼:“怎了?”
“请,请陛下过目……”
两国之事,毕竟机密,童贯没胆子念,跪着将密信摊在赫连御面前。
一目十行看完,赫连御紧紧攥着衣袍,气的目眦欲裂。
愈发令人好奇信上说了什么。
良久,赫连御扯过密信,走到绮月寒面前,居高临下一声轻笑。
“朕早听闻随帝极宠爱独女,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绮月寒目露困惑。
赫连御松手,密信掉在她跟前,语气带着隐秘怒气:“南离好大的手笔,愿以两国边境盐政作嫁妆。”
盐政向来暴利,为中央所掌控。
而夏北地处中原,南离却近海,盐每每依赖南离进口,所出白银如水。
绮元随在信中说,绮月寒完婚后,便可扩展两国边境盐商贸易。
如此巨利,表面上示好,暗里却是威胁。
拿准了他拒绝不了。
绮月寒看完,心底酸涩,却也知道父皇为她做这些有多不容易。
她亦不能辜负。
于是扬起笑,柔声:“两国结秦晋之好,贸易往来自然频繁,于国于民,皆是好事。”
确实。
他是皇帝,是天子。
享受万民朝服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他不得意气用事。
压下眸底冷光,赫连御笑了笑,亲自附身将绮月寒扶起:“确是如此。我这顽劣儿子,有妻如你,大幸。”
绮月寒扯了扯嘴角,恭维了赫连御两句,忽然道:“陛下,终小姐之事,确是建德冲动了。与殿下无关,还请陛下息怒,不予追究。”
赫连御心底咬牙。
好个南离公主,是拿准了盐政的事,笃定他不会拿她怎么样了么?
竟还敢得寸进尺!
绮月寒察言观色,也知不能冒进,于是退而求其次:“臣女听说西南匪盗猖獗,百姓深受其苦。恳请陛下准三皇子前往剿匪,以戴罪立功。”
西南地处荒凉偏远,且道路不通,崇山峻岭是盗匪天然的庇护所。
每年朝廷都要在剿匪上大费力气,但成效寥寥。
赫连御眼底掠过思量。
近几年他最担心的事,无非是太子的软弱无能愈发明显,他讨厌赫连潭,更不如说是讨厌赫连潭毕露的锋芒。
然而剿匪,功劳小,难度大,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再者,西南匪盗多年不治,顽劣可见一斑。
挫挫赫连潭锐气也好。
只一瞬,赫连御点头应允:“若是如此,倒也可行。”
赫连潭皱眉,欲反驳。
还未开口,便看到绮月寒向他看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顿了顿,赫连潭顺着这条台阶下:“儿臣,定不负父皇期许。”
一夜未睡,赫连御似疲惫极了,不耐的挥了挥手,让赫连潭退下。
且不提赫连潭回去后发生了什么,只他答应剿匪这件事,便在朝堂中无声的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东宫。
太子以及几个心腹大臣,一同坐着。
苏皇后捧着杯茶不紧不慢啜吟着。
待眼线将她走后的事说完,苏皇后放下杯盏,一声嗤笑:“本宫当这赫连潭什么通天的能耐,能想出什么法子脱身,原来就这。”
几个幕僚哈哈大笑。
朝中谁人不知,西南盗贼凶狠异常,几任剿匪钦差的头颅至今挂在城墙上,无人敢去收殓。
嘲笑完,苏皇后眼底恶毒,森森勾唇:“不过,这倒是个好机会了。”
若是赫连潭死在剿匪途中,谁也不会诧异,只会惋惜,那城墙上的头颅,多了个皇子的。
至于到底是不是盗匪杀得么……
谁在乎呢。
同样的念头在同一时间闪过柏松的心头。
这汹涌的暗潮里,他俨然成了出头的浪。
杀子之仇,辱尸之恨,不共戴天。
上了朝回来,柏松便一刻不停的想,怎么能让赫连潭悄无声息的死在路上。
他是个贪官,虽然一直胆小,但世上少有事是钱砸不出答案来的。
黑市里重金一出,当即有人领着身穿黑色斗篷的他绕过重重小巷,走到一间破败的酒楼前。
柏松皱了皱眉,有些不确定的问领路人:“这儿的杀手,当真是夏北最顶尖的?”
拿了领路前的人懒散一笑:“只要钱到位,你让他们杀皇帝都行。”
柏松吓得大惊失色,赶忙打发走这大逆不道的刁民,自己壮着胆子去敲酒馆的门。
吱呀一声。
手刚碰到门上,门就自己开了。
柜台后边,一个胖子懒洋洋抬眼,拨弄着算盘:“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柏松颤抖着将一袋银子拍到灰尘厚重的桌上,扬起的灰中,他紧咬着后槽牙,脸色狰狞:“我要买个人的命!”
胖掌柜见怪不怪,将算盘翻了个面,仍旧懒洋洋:“王侯将相黄金结算,您杀哪位啊?”
仿佛在问他,您要哪道菜啊。
“夏北三皇子,赫连潭!”
胖掌柜算盘啪的一声掉在桌上,脸色奇怪,看了柏松一眼。
“户部尚书柏松?”
柏松不安:“你,你怎么知道?”
“嘿,这您不用知道。钱放这吧,您这单子,棘手,上头得商量商量。”
这破旧的酒馆仿佛浸出血腥味,柏松一个文人,早怕的两股战战。
现在还被人点破身份,当下也顾不得这生意做不做得成了,慌忙夺门而出。
胖掌柜笑嘻嘻脸色一变,把银子装进袋里。
然后径直掀开柜台前的一块板,跳了下去。
……
另一边。
三皇子府。
赫连潭和绮月寒回来,换下湿透的衣服,谁也没有开口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