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赫连潭哭笑不得,推脱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对面大汉身形是他两倍,隆起的肌肉像山峰,爽朗大笑:“何三,接不住了你可吱一声,省的我伤了你!”
下注的人群一声喝彩,在大汉那边堆起高高的筹码。
只有洪老二,大抵是为了卖赫连潭面子,在他这边下了注,脸红脖子粗的嚷:“何三,打的他亲娘都不认识!”
赫连潭被气氛带动着也有些跃跃欲试,但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太张扬。
两人活动手腕,紧接着,大汉喝了声,地动山摇的冲过来。
赫连潭灵巧一个翻身躲过,横腿扫向。
大汉纹丝不动,咧嘴一笑,两手合掌拍下。
掌风拂面,赫连潭不敢大意。
他虽有意藏拙,可这寨子也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拿捏着分寸,他手腕倒翻,扣住大汉手掌,随即沉声一喝,猱身而上,在大汉腰间柔软之处一弹。
大汉轰然倒地。
四周有片刻的沉寂,随即爆出一声声喝彩。
众人豪爽,也不在意输了钱,反而对赫连潭更加敬佩。
洪老二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拍着赫连潭肩膀大笑:“何三,这个月你的酒二哥包了!”
赫连潭淡淡一笑,忽然朝一个方向看去。
楼上,一角衣袍一掠而过。
方才这一幕,荆玉宇都看在眼底。
赫连潭眉峰微紧,他知道荆玉宇一直对他没放下戒心。
尤其是赫连潭在众人间威名渐重后,常能发现荆玉宇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赫连潭知道。
荆玉宇怕被取而代之。
当初一腔热血的捕快,也许认了命,认了自己自嘲的那句做好人太难了。
也许,只是尝到了权利的滋味,舍不得放下。
当夜,荆玉宇叫上众人喝酒。
赫连潭作为初出茅庐的新人,本没资格上座,荆玉宇却点名要他。
其他人都为赫连潭高兴,他自己却知道,到了摊牌的时候。
席上,荆玉宇举杯敬众人,气势铿锵,回顾了山寨走到今天的种种不易,说得众人热泪盈眶。
最后,他转向赫连潭,皮笑肉不笑:“咱们寨子这些天来,最大的喜事就是新来了何兄弟。”
赫连潭起身回敬。
两人视线交汇,荆玉宇率先移开,淡淡:“咱们虽是土匪,但干的事从没愧对过良心。哼,朝廷几次派人剿匪,结果哪个不是和狗官沆瀣一气?这样的钦差来了,见一个我杀一个!”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赫连潭垂眸,没搭腔。
荆玉宇大笑一声,缓和气氛:“好了,今天不说这个,咱们喝酒!何兄弟,来,我敬你!”
赫连潭一笑,一饮而尽。
接下来荆玉宇以各种理由向他敬酒,他都一一喝完,连洪老二都看出不对劲来,悄悄拉了拉荆玉宇衣角。
“大哥,这是?”
荆玉宇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用管。
转眼已三四杯酒下肚,山间酒烈,酒量再好的人也经不起这么喝。
看赫连潭脸色已泛红,荆玉宇轻笑:“其实有句话,大哥早想问了。小何你口音倒像京城人啊?”
赫连潭眯着眼,手撑着下巴,一笑:“大当家的慧眼。”
“这京城与西南相隔万里,你家里人捐官不在京城捐个油水丰厚的小官,倒跑这穷乡僻壤来?”
荆玉宇忽然一声冷笑:“我看你叫何三是假,你到底是姓什么?”
赫连潭抹了把脸,好似醉的不轻,默然垂头。
这些日子,荆玉宇暗中观察他,想必也暗中打听过。
以荆玉宇的人脉,很容易就能打听到,西南一带根本没有叫何三的官。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出声了,举着杯子看向赫连潭,像在等一个答案。
但这些目光中,却大多都是关切和担忧。
良久,赫连潭踉跄起身,醉熏熏的笑:“什么都瞒不过大当家的。”
他环视众人,目光却清亮无半分醉意。
随即,诚恳行了一礼。
“诸位,我骗了你们。我复姓赫连,单名一个潭字。此行,奉旨剿匪。”
山岗上的风轻轻的,众人好像呆住了。
剿匪二字一出,荆玉宇脸紧紧绷着。
赫连潭叹了口气:“但我与大家相处这些天,已明白大家的难处。若大家信我,我愿帮大家惩治贪官污吏,还大家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荆玉宇陡然拍桌,大怒:“说得好听!走了这条路,谁还回得去?都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拿下这朝廷鹰犬!”
呆住的众人好像刚反应过来一般,匆忙拔刀。
然而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上前。
走上这条路前,他们不过是最淳朴的百姓罢了。
这些天相处下来,赫连潭对他们真心以待,有眼睛的人都感受得到。
赫连潭目光扫过这些人。
白日与他打擂的大汉本是个镖师,一趟走镖时,同行的人贪了镖银,却污蔑于他,要他坐牢。
还有杀了一个采花贼的父亲。
因未及时交上赋税被打的半残的普通农民。
他们,说到底,何罪之有!
洪老二忽然大叫一声,将刀丢下,捂着脸痛苦:“俺下不去手!大当家的,这人是我引上山的,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这里很多人都没读过书,没讨论过国事,甚至不知道赫连这个姓代表着什么。
在他们眼里,这个人就是何三,跟他们相处了多日,痛快喝酒吃肉,值得信任的兄弟。
有几个人也犹豫的向荆玉宇求情。
荆玉宇脸色扭曲,颓然后退两步,惨然笑道:“好啊,好啊,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们却为了这小子背叛我!”
洪老二急忙:“大哥!我们说什么也不会背叛你。只是你也看到了,何三来了这么多天,可曾对咱们寨子不利半分?”
“那是他憋着坏水!等着把山寨地形摸透了,里应外合叫人来杀你呢!”
荆玉宇眼眶通红,忽然抽出刀来:“你们不动手,我来!”
赫连潭不躲不避,坦然站在原地。
那锋利的刀堪堪在他头顶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下,荆玉宇霍然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