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
“打下一片乾坤!”
村民们那质朴的,却发自肺腑的呐喊,汇成了一股冲天的声浪。
他们看着眼前那堆积如山的铁器,看着那个在晨曦中挺立如枪的身影,眼神中的狂热,足以焚尽一切。
陈默抬起手,虚虚一压。
瞬间,所有的呐喊,都戛然而止。
整个村口,落针可闻。
这种令行禁止的,绝对的掌控力,让陈默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队伍,才算真正有了魂。
“想要铁甲成军,想要朗朗乾坤,光靠嘴喊,是不行的!”
陈默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从今天起,我们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
他指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卸货!清点!将所有的铁器,分门别类,农具归农具,生铁归生铁!一斤一两,都给我记清楚了!”
“第二件事!”
他看向陈四,“陈四!”
“属下在!”
陈四猛地挺直了胸膛,大声应道。
“我命你,即刻从村中挑选五十名最精壮的后生!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陈家村的‘战备营’!你们的活,不再是开荒,而是练!给我往死里练!”
“练你们的力气,练你们的胆子,练你们……杀人的本事!”
此话一出,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但那些被点燃了血性的年轻后生们,眼中却爆发出狼一般的凶光。
“第三件事!”
陈默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几个年纪较大,看起来手艺精湛的老木匠和老石匠身上,“我要在后山,那片我们开荒地的后面,最隐蔽的山谷里,建一座能容纳十个炉子的大型工坊!我要你们,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建起一座能熔炼钢铁的……兵工厂!”
兵工厂!
这个闻所未闻,却又霸气无双的词汇,再次狠狠地冲击着村民们的认知。
“都听明白了吗?”
陈默振臂高呼。
“听明白了!”
震天的回应,响彻云霄!
在陈默的指挥下,整个陈家村,如同一台被注入了灵魂的巨大机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惊人的效率,疯狂地运转了起来。
男人们卸货,女人们清点,孩子们则在一旁,用小篮子将那些散落的铁钉、铁片都一一捡拾起来。
陈四则带着他精挑细选的五十名壮汉,在村口的空地上,开始了最原始,也最残酷的体能训练。
而那几个老工匠,则在陈默亲自绘制的,一张结构复杂、却又无比精巧的图纸面前,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巧妙的炉窑设计,那利用山势和风向的通风管道,那循环利用热能的结构,简直是巧夺天工,闻所未闻!
整个村庄,都沉浸在一种热火朝天的,建设家园的狂热氛围之中。
傍晚,当最后一丝晚霞消失在地平线,喧嚣了一天的村庄,才渐渐安静下来。
陈默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
屋子里,灯火摇曳,饭菜的香气,驱散了他一身的疲惫。
柳清月早已为他备好了热水,和一顿丰盛的晚餐。
桌上,不仅有白米饭,甚至还有一小盘,用油渣炒过的野菜,和一碗用鱼干炖的,奶白色的鲜美鱼汤。
“小叔,你回来了。”
柳清月迎了上来,很自然地接过他脱下的,沾满灰尘的外衣,那双温柔的眸子里,盛满了化不开的疼惜与爱慕。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皂角清香,不再是以前那种因为贫穷而产生的,挥之不去的霉味。
她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露出了那张愈发清丽动人,白皙光滑的脸蛋。
“家里,怎么会有鱼?”
陈默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村里的王二麻子,今天下午特地送来的。说是他儿子在河里摸到的,不敢独享,孝敬东家的。”
柳清月一边为他盛饭,一边柔声说道,“我本想推辞,可他说,东家您要是不要,就是看不起他。我……我没办法,就只好收下了。”
陈默笑了笑,没有多言。
他知道,这就是威信。
当你的力量,足以决定一个群体的生死存亡时,他们便会心甘情愿地,将他们拥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你。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吃着饭。
温馨的灯火下,气氛宁静而美好。
吃完饭,柳清月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犹豫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小叔,你今天说的……铁甲成军,朗朗乾坤……是真的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害怕。
她不是害怕贫穷和劳累,而是害怕这种将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押在刀刃上的,豪赌。
她骨子里,终究是一个渴望安稳的传统女人。
陈默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担忧的眸子,没有选择回避。
他放下碗筷,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双正在收拾碗筷的,微凉的手。
“嫂嫂,你怕了?”
柳清月的身体,微微一颤,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圈,有些泛红。
“我知道你怕。”
陈默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认真和深邃,“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有饭吃,有地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足够了?”
柳清月再次点头。
这正是她心中所想。
“可是,嫂嫂,你想过没有?”
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这个世道,它不是一个安稳的世道。它是一个人吃人的乱世。”
“我们现在拥有的这一切,粮食,田地,甚至是我们即将收获的‘雪棉’,在别人的眼里,是什么?不是家园,而是一块谁都想来咬一口的,最肥美的肥肉!”
“今天,我们能用计谋,吓退一个县城的官兵。可明天呢?若是府城的,甚至是京城的那些大人物,听说了我们这里的富庶,派来真正的官府大军,我们又拿什么来抵挡?”
“到时候,我们辛苦开垦的田地,会被他们占据。我们囤积的粮食,会被他们抢走。我们村里的男人,会被他们抓去当炮灰。而我们的女人……”
陈默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含义,却让柳清月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她想起了那晚,张大牛那充满淫邪和怨毒的眼神。
“所以,嫂嫂,你明白了吗?”
陈默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在这个乱世里,财富,并不能带来安全。它只会招来更强大,更贪婪的豺狼。唯一能保护我们的,不是计谋,不是金钱,而是我们自己手中,那把足够锋利的,刀!”
“我建兵工厂,我要铁甲成军,不是为了去争霸天下,不是为了去当皇帝。而是为了,当那些豺狼,再次将爪牙伸向我们的时候,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的爪子,连根剁掉!”
“我是为了,能让我们这个家,能让婉儿和灵儿,能让你,真正地,有尊严的,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只是为了……活下去。”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柳清月心中所有的迷茫与恐惧。
她终于明白了,他那看似疯狂的野心之下,所隐藏的,最深沉,最厚重的守护。
他不是在豪赌。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为她们,筑起一道能抵御一切风雨的,钢铁城墙。
泪水,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但这一次,不再是担忧,而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心疼与感动。
她反手,紧紧地握住陈默那只布满厚茧的手,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了他宽厚而温暖的手背上。
“小叔……”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丝近乎痴迷的呢喃。
“我明白了。”
“从今往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