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管事的心脏,狂跳不止。
上一次,这个少年带来了一包雪盐,让福临楼的菜品档次在无形中,已经隐隐压过了城里所有的对手,也让他自己的腰包,鼓起了数倍。
那这一次呢?
他不敢想象,却又无法抑制那股深入骨髓的好奇与渴望。
“陈……陈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孙管事脸上的恭敬,已经不带丝毫的伪装,他连忙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亲自在前面引路,将陈默带进了福临楼三楼,一间从不对外开放的,最为雅致清净的私人包厢。
这间包厢,是福临楼东家自己用来宴请县里真正大人物的地方。
孙管事亲自为陈默沏上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然后屏退了所有下人,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这才转过身,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眼神,看着气定神闲地坐在太师椅上品茶的陈默。
“不知陈公子此番,又得了何等仙缘,要来提携我这凡夫俗子?”
孙管事试探着问道,言辞间已经用上了“仙缘”二字。
在他看来,能拿出雪盐,又能让官府通缉令变成一张废纸的人,恐怕真与山中那些隐世的方士神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仙缘谈不上,不过是祖上留下的一点不成器的小玩意罢了。”
陈默放下茶杯,从他那书生气的布包里,不紧不慢地,摸出了那个用油纸包好的小纸包,轻轻放在了桌上。
孙管事的目光,瞬间就被那小小的纸包牢牢吸住,他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又是这种不起眼的油纸包!
上一次,里面装的是颠覆味觉的雪盐。
这一次,里面又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
陈默没有卖关子,他缓缓打开纸包,露出了里面那雪白细腻,比最上等的米粉还要纯净几分的粉末。
“这是……”
孙管事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洁白的粉末,空气中,似乎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质朴的清香。
“此物,名为‘淀粉’。”
陈默淡淡地说道。
“淀粉?”
孙管事将这个陌生的词汇在舌尖咀嚼了一遍,眼中充满了疑惑。
陈默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吩咐道:“孙管事,劳烦,取一碗滚沸的开水来。”
“好!好!”
孙管事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去办。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白雾缭绕的开水,被端了上来。
陈默当着孙管事的面,用一个小瓷勺,舀起一勺白色的粉末,缓缓地,均匀地撒入那滚沸的水中,同时用另一根筷子,飞快地搅拌着。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雪白的粉末,遇水之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膨胀、融合,不过眨眼之间,一碗清澈的开水,就变成了一碗浓稠、顺滑、晶莹剔透,如同上好白玉凝成的糊状物!
它不像米粥那般浑浊,也不像面糊那般粗糙。
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的质感,在灯光下,泛着温润而诱人的光泽。
“这……这是何等戏法!”
孙管事被眼前这违反了他毕生认知的一幕,惊得是目瞪口呆。
“孙管事,尝尝?”
陈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孙管事看着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玉糊”,心中虽然惊疑不定,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小勺,吹了吹气,送入口中。
入口的瞬间,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滑!
难以想象的顺滑!
那糊状物仿佛没有实体一般,在他的舌尖轻轻一抿,便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
它的口感,细腻到了极致,不带一丝一毫的颗粒感,仿佛在品尝一团被煮熟了的,最柔软的云。
它本身没有什么味道,只有一股最纯粹、最质朴的清甜,却让人感觉无比的舒服和熨帖。
“这……这口感……”
孙管“事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从未想过,天下间竟有如此口感的食物。陈默笑了笑,他又从怀中,摸出了另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他用系统兑换的最基础的蔗糖粉。他捏起一小撮,撒入碗中。“再尝尝。”
孙管事将信将疑地又尝了一口。
当那股纯粹的甜味,与那极致顺滑的口感完美融合在一起时,他的味蕾,彻底被征服了!
这是一种简单到极致,却又美妙到极致的享受!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东西若是做成甜品,绝对会成为福临楼一道全新的,足以让全城妇孺都为之疯狂的招牌!
而且,看这样子,它的成本,绝对低得可怕!
“陈公子!”
孙管事的呼吸,已经变得无比粗重,他看着那碗“玉糊”,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此物……此物……您……您愿意出让?”
“出让?”
陈默笑了,那笑容,在孙管事看来,高深莫测,“孙管事,你觉得,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福临楼,多一道甜品这么简单吗?”
孙管事一愣。
陈默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孙管事可知,制成这碗‘淀粉糊’的原料,是什么吗?”
“还请公子赐教!”
“是一种名为‘石薯’的作物。”
陈默淡淡地说道,“它长得像石头,其貌不扬,但耐寒耐旱,不挑土地。在咱们青阳县外那些最贫瘠的乱石坡上,也能生根发芽。”
孙管事听着,心中愈发好奇。
然后,陈默放下了茶杯,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青阳县城都为之地震的话。
“最关键的是,它的产量……”
他顿了顿,看着孙管事,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亩地的产量,至少,是水田里稻谷的二十倍。”
轰——!!
孙管事的脑子里,仿佛有十万个惊雷,同时炸响!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二……
二十倍?
他不是农夫,但他执掌福临楼这么多年,对粮食的行情,比谁都清楚!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亩产二十倍”,这五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粮食,将不再金贵!
这意味着,土地,将重新定义!
这意味着,所有靠着囤积居奇,掌控粮食命脉的商人,他们的财富帝国,将在顷刻之间,崩塌成一堆一文不值的瓦砾!
而青阳县城,乃至整个北地,最大的粮食商人,是谁?
义丰粮行,刘掌柜!
孙管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定神闲的少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个少年,他不是来送富贵的!
他是来……
改天换地的!
他手中的,不是什么“淀粉”,而是足以将义丰粮行,将刘掌柜,彻底碾成齑粉的,末日审判!
“陈……陈公子……”
孙管事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他看着陈默,眼神如同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魔,“您……您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
陈默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只是一个家道中落,想靠着祖上留下的一点手艺,换几件称手的农具,回家开荒种地的落魄书生罢了。”
农具?
开荒种地?
孙管事一个字都不信!
但他却从陈默的话里,听懂了另一层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无法想象的风暴之中。
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立刻将此事上报官府,或者告知刘掌柜,与这个可怕的少年划清界限。
要么……
就彻底绑上他这条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战船,赌一把泼天的富贵!
第一个选择,看似安全,但以这少年通天的手段,自己能有什么好下场?
第二个选择,风险巨大,但一旦功成……
孙管事的眼中,疯狂的赌性,最终压倒了恐惧。
他一咬牙,对着陈默,深深地,一揖到底。
“陈公子,您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我孙某,从今往后,愿为您……马首是瞻!”
“好。”
陈默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孙管事,我要你,以福临楼的名义,替我办一场宴席。地点,就在这间房。”
“宴席?”
“没错。”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要你,将这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绸缎庄老板、药材行掌柜、车马行行头,都给我请来。我要让他们,都亲口尝一尝,这碗‘石薯粉’的滋味。”
“当然……”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缓缓说出了那个最终的名字。
“最重要的一位客人,你一定要替我,请到了。”
“义丰粮行,刘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