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那如同命令般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随即,他便扛着斧头,率先迈开脚步,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村民们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在对食物的极度渴望驱使下,跟了上去。
几十号人,组成了一支沉默而浩荡的队伍,跟在那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之后,气氛压抑而诡异。
他们原以为,陈默会像监工一样,逼着他们去砍那些最粗、最硬的木头。
却没想到,陈默领着他们,绕过了那片他常去的枯树林,来到了一片更为偏僻的,长满了乱石和荆棘的荒坡。
这片荒坡地势陡峭,土壤贫瘠,连杂草都长得稀稀拉拉,是村里人眼中最没用的一块“死地”。
“默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一个胆大的汉子,看着这片荒地,忍不住疑惑地问道。
陈默将肩上的斧头取下,拄在地上,目光扫过这片荒芜的土地,眼中却闪烁着一种村民们无法理解的,名为“希望”的光芒。
“砍柴,只是糊口。开荒,才能活命。”
他平静地说道。
“开荒?”
村民们一片哗然。
“默爷,您不是说笑吧?这鬼地方,石头比土都多,怎么开荒种地?”
“是啊,就算是把地开出来,没水没肥,也长不出庄稼啊!”
质疑声此起彼伏。
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一辈子,他们比谁都清楚,什么地能长粮食,什么地只能长石头。
陈默没有与他们争辩。
他知道,说一万句,不如做一件。
他走到一块半人多高,盘踞在坡地中央的巨大青石前。
这块石头,是这片荒坡上最大的障碍,也是村民们眼中绝不可能被撼动的存在。
“你们看好了。”
陈默淡淡地说了一句。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双腿如同老树盘根,稳稳地扎在地上。
他腰腹发力,双臂的肌肉瞬间贲张,手中的铁斧高高扬起,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凶悍劲风,狠狠地劈向了巨石与地面连接的根部!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在山谷间轰然炸响!
火星四溅!
所有村民都被这巨大的声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心头狂跳。
他们看到,那坚硬无比的青石上,竟被陈默这一斧之力,硬生生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白印!
这……
这还是人的力气吗?
村民们眼中的惊骇,无以复加。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铛!”
“铛!”
“铛!”
陈默仿佛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手中的铁斧化作了一道道银色的闪电,精准而凶狠地,一次又一次地,劈砍在同一个位置。
他的每一次挥击,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和一种独特的韵律感。
那块在村民眼中如同山峦般不可动摇的巨石,在他的斧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裂缝,如同蜘蛛网一般,从那被反复劈砍的根部,开始向上蔓延。
终于,在劈出不知道第几十斧之后,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响!
那块巨大的青石,竟被他硬生生地,从根部撬动,然后轰然滚落到了一旁的洼地里,发出的闷响,如同擂鼓,重重地敲在了每一个村民的心上!
陈默拄着斧头,胸膛微微起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看着那被清出来的空地,又回头,看向那早已陷入呆滞和石化状态的几十号村民。
“现在,还有谁觉得,这地,开不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此刻,却带着一种神明般,不容置疑的威严。
整个山坡,鸦雀无声。
村民们看着他,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彻底转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如果说昨晚的陈默,是一个让他们恐惧的杀神。
那么此刻的陈默,在他们眼中,便是力能开山,无所不能的神人!
“默爷威武!”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嗓子。
“默爷威武!”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村民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了。
他们不再有任何疑虑,纷纷拿起自己带来的简陋工具,冲向了那片荒坡。
搬石头的搬石头,砍荆棘的砍荆棘,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干得热火朝天。
陈默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民心,可用了。
他没有再亲自去劈砍那些巨石,而是像一个真正的指挥官,开始有条不紊地分配任务。
他让力气大的汉子去搬运大块的石头,沿着山坡的等高线,垒砌成一道道梯田的雏形。
他让女人们和半大的孩子,去清理那些碎石和荆棘。
整个荒坡,从一片死寂,变成了一个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巨大工地。
与此同时,村子里,陈默家的院子里。
柳清月正领着婉儿和灵儿,做着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
她将那袋足以招来杀身之祸的银钱,小心翼翼地藏好。
然后,她又将陈默用“兄长遗物”这个借口,最后拿出来的那一小袋救命糙米,全部倒了出来。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仔细地数着米粒下锅。
而是找出家里最大的那口陶盆,将所有的米,都倒了进去,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淘洗。
她要做午饭。
不是给自家人,而是给全村所有上山干活的人。
她要在正午时分,煮好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能让所有人都看到米粒的浓稠米粥,送到山上去。
这是陈默走之前,特意交代给她的任务。
他不仅要让村民们看到未来的希望,更要让他们尝到眼前的,最实在的甜头。
婉儿和灵儿也异常地懂事,她们不再哭闹,而是学着柳清月的样子,一个帮忙往灶膛里添柴,一个帮忙用小扇子扇风,小脸上被烟火熏得像两只小花猫,却乐在其中。
当那浓郁的米粥香味,第一次如此奢侈地,从这个小小的院子里飘散出去,传遍整个死气沉沉的村庄时,那些留守在家的老人和孩子,都忍不住用力地吸着鼻子,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渴望。
他们知道,这个村子,真的要变天了。
日头,渐渐爬到了最高处。
山坡上,劳作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村民们,早已是又累又饿,汗流浃背。
但看着眼前那片已经被清理出大半,并且初具梯田轮廓的荒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诱人的米粥香味,顺着山风,飘了过来。
“开饭啦——!”
柳清月清脆的呼喊声,在山脚下响起。
村民们闻声望去,只见柳清月领着几个村妇,正吃力地抬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朝着山坡上走来。
“有饭吃!是默爷家的嫂子!”
“天哪,好香!是真的白米粥!”
人群瞬间沸腾了!
他们扔下手中的工具,如同潮水般,朝着山下涌去。
陈默没有阻止。
他看着村民们那一张张因为饥饿和渴望而涨得通红的脸,心中一片平静。
柳清月将大锅放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粗瓷大碗,开始给每一个人分粥。
她分得很公平,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上了山,出了力的,都是满满一大碗,既不多给,也不少给。
村民们捧着那碗滚烫、粘稠,散发着诱人清香的白米粥,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眼泪,就已经先掉了下来。
他们蹲在田埂上,狼吞虎咽,吃得是那样香甜,那样满足。
仿佛这不是一碗普通的粥,而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琼浆玉液。
吃饱了饭,村民们休息了片刻,干劲变得更足了。
一下午的工夫,那片荒坡,竟被他们硬生生地,开垦出了一大半!
看着那初具规模的梯田,所有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希望的光。
他们仿佛已经能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这里将长满金灿灿的庄稼。
傍晚时分,收工的时刻到了。
陈默领着这支疲惫却兴奋的队伍,回到了村子。
他家的院门口,早已摆好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杆小小的,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秤。
柳清月,正安静地坐在桌子后面,她的身旁,放着一个大大的米袋。
这是陈默的承诺,兑现的时刻。
“张三,一升!”
“李四家的,一升!”
“王二麻子,一升!”
陈默亲自念着名字,柳清月则仔细地用秤称量,将不多不少,正好一升的糙米,倒入每一个村民早已准备好的口袋里。
当那沉甸甸的,能救命的粮食,真实地握在手中时,那种踏实感和安全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噗通!”
一个老婆婆,在领到米后,突然对着陈默,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老泪纵横地磕头。
“默爷……您……您就是我们陈家村的活菩萨啊!您给了我们活路啊!”
“活菩萨!”
“谢谢默爷!”
村民们自发地,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
他们用这种最古老,也最真诚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陈默的感激和拥戴。
这一刻,他们眼中,不再有恐惧,不再有试探。
只剩下,最纯粹的,民心与敬畏。
陈默静静地站在那里,受了他们这一拜。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地,将这个村子,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待到所有村民都感恩戴德地散去,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陈默走进屋,柳清月立刻端来了一盆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和一块干净的布巾。
“小叔,累了一天,擦把脸吧。”
她拧干布巾,想像早上那样,为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和灰尘。
然而,当她的手,触碰到陈默那双因为一整天的劳作和挥斧,而变得有些红肿,甚至磨破了皮的手时,她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疼惜,轻声问道:“小叔,你这双手……以前,是拿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