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身后的几十号村民,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锄头、粪叉、木棍、菜刀,眼中闪烁着恐惧、贪婪、以及被煽动起来的,盲目的“正义”。
这张由村长张正亲手编织,以县衙的通缉令为骨,以村民的贪婪和愚昧为肉的法网,在这一刻,已经彻底收紧。
“陈默!你这杀人行凶的罪犯!”
张正的声音,苍老而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用拐杖重重地一顿地,指向院内那具已经没了声息的尸体,“你行凶杀人,罪证确凿!如今县衙的海捕文书在此,你还不乖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他身旁的一个亲信,立刻将那张盖着县衙大印的通缉令高高举起,展示给所有人看。
“乡亲们!”
张正振臂一呼,声音充满了煽动性,“此獠穷凶极恶,连伤我村数人,如今更是犯下命案!官府悬赏十两白银,捉拿此獠!今天,我们不仅是为村子除害,更是为民除害!大家一起上,将他拿下,生死不论!赏钱,我们平分!”
“十两白银!”
“平分!”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粗重的呼吸声。
贪婪,瞬间压倒了他们心中对陈默那雷霆手段的恐惧。
在饥饿面前,道德和畏惧,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几十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
然而,面对这几乎是绝境的包围,陈默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看那些如同疯狗般随时准备扑上来的村民。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正,那双蒙在黑布下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
他缓缓地,将护在身后的柳清月和两个孩子,轻轻推向了屋门口,然后转过身,独自一人,面对着整个村庄的恶意。
“张正。”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你这只老狐狸,手段确实不错。”
他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的铁斧,在火光下,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寒芒。
“不过,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请教一下你这位德高望重的村长。”
“第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我今天清晨,在山林里,被你儿子张大牛带人设伏,意图抢我财物,杀我性命。我自卫反击,废了他一条腿。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可我前脚刚进县城,你后脚,就拿出了县衙的海捕文书?从陈家村到青阳县城,来回四十里山路,县衙立案,书写文书,盖印发出,半天之内,全部办妥!张村长,你可真是手眼通天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青阳县衙,是你家开的!”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村民们那被贪婪冲昏了的头脑里!
是啊!
太快了!
这一切都太快了!
快得不合常理!
村民们脸上的狂热,瞬间冷却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思索。
他们看向张正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张正的脸色,猛地一变,他没想到,陈默在如此绝境之下,非但不求饶,反而一开口,就戳中了他这套把戏里最致命的漏洞!
“你……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张正厉声喝道,试图用声音压下村民们的疑虑,“你行凶是事实,官府的文书是事实!这便是铁证!”
“铁证?”
陈默冷笑一声,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大串沉甸甸的铜钱,还有几块碎银,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叮叮当当!”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夜里,如同仙乐一般,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坎上!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闪着光芒的铜钱和银子,比那张通缉令,要真实一百倍,一千倍!
“乡亲们!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
陈默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充满了力量,“这就是我今天,辛辛苦苦,一担一担柴火挑到镇上,换回来的血汗钱!我能赚钱,我能带着你们一起赚钱!让大家都能吃饱饭!”
“可他张正呢?他做了什么?他派他的儿子来抢我的钱,来断我的活路!抢劫不成,就动用官府的关系,给我扣上一顶杀人犯的帽子,想借你们的手,来杀我灭口!他这是公报私仇!”
“你们帮他杀了我,这十两银子,几十号人分,一家能分到几文钱?够你们吃几顿?可是明天呢?后天呢?你们依旧要饿肚子!而他张家,依旧是作威作福的村长!”
“他拿你们当什么?当枪使!当狗耍!让你们为了他家的私仇,去卖命!”
字字诛心!
句句见血!
村民们彻底被镇住了。
他们看着地上那散落的,真金白银的钱,又看看张正那张瞬间变得铁青的老脸,脑子里的那团浆糊,终于开始变得清明。
是啊,陈默说的没错!
陈默有本事赚钱,这是他们亲眼看到的。
而村长,除了会催租催粮,什么时候管过他们的死活?
如今为了自己儿子的仇,就拿出十两银子,让他们去跟一个能一斧头劈死人的煞星拼命?
这笔账,怎么算,都划不来!
人群,开始骚动。
一些人,已经不自觉地,将手中的锄头和木棍,悄悄地放低了。
张正见势不妙,心中大骇。
他知道,大势已去!
他用拐杖指着陈默,色厉内荏地嘶吼道:“反了!反了!你们都要跟着这个杀人犯一起造反吗!官府的大军一到,你们全都要人头落地!”
“官府?”
陈默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冰冷和不屑。
他提着斧头,缓缓走到了那个跪地求饶的,断了腿筋的村民面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弯下腰,将地上那把沾着血的木棍,捡了起来。
他看着张正,一字一句地说道:“张正,你以为,一张纸,就能定我的生死吗?”
“你以为,一群被你煽动的乌合之众,就能决定谁对谁错吗?”
“你错了。”
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平静下来,但正是这种平静,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在这个村子里,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才是规矩!”
他猛地一挥手,手中的木棍,带着破风的呼啸声,狠狠地,抽在了院子中央那口早已破烂的大水缸上!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口厚实的陶土水缸,竟被他这一棍之力,硬生生地,从中抽得粉碎!
无数的碎片混杂着泥水,向四周爆射开去!
所有村民,都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齐齐后退了一大步,脸上血色尽失。
一棍之威,竟至于斯!
这要是抽在人身上,那还了得?
陈默缓缓扔掉手中的断棍,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村民,最后,落在了早已面如死灰的村长张正脸上。
“从今天起,在这陈家村,我陈默,来给你们定一个新的规矩。”
他顿了顿,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第一条规矩就是,人人都有饭吃,谁也别想饿着肚子,去给别人当狗!”
“现在,谁赞成?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