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好了镇上搞自来水的事，接下来宋家台就专注于草帽的事。
经过前面两天的学习和后面几天的练习，村里涌现出了几个优秀的编织人才，其中就有村正家的老婶儿。
——那稻草跟麦秆到了老婶儿手里，就跟到了家里一样，自己就“嗖”、“嗖”、“嗖”地长成了一顶漂亮的草帽。
可把村里人惊艳坏了。
婆娘们还好，不会的地方除了问二狗子娘，还能拉着二狗子爹直接问。
大姑娘们不大好意思问二狗子爹，又挤不进二狗子娘身边，原本发愁得不行。
现在好了，有了村正家老婶儿，姑娘们就跟见到了救星一样。
老婶儿也不藏私，除了教会自己家三个媳妇，也耐烦地教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分担了二狗子爹不少压力。
唯有村正，因为中间跑了几趟镇上，手上功夫严重落后，不是这里跟不上，就是那里转不过弯来。
编出来的草帽这里凹一块，那里凸一块，全村最丑。
惹得村人们哈哈笑。
“也真是奇了，村正那么机灵的人，居然编不好草帽？”
不光村里人觉得奇怪，村正家的三个好大儿加几个好大孙子也觉得奇怪。
“爹他……”
好大儿不敢笑，好大孙子们却不管，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不搞了！”村正怒摔稻草。
老婶儿也不哄他，就笑眯眯地捡起稻草，继续编自己的草帽。
这老头子，一辈子在上面，如今也轮到他看她的脸色了！
大人们忙编织的时候，宋明珠就在旁边开学堂，教的是数学。
也不拘大小，愿意学的都可以听。
二狗子几个忠实的小伙伴都在列。
“我要讲的这种数字呢，是天竺国的人发明出来的，一个往西游历的和尚发现了，觉得很好用，就带了回来。我们就管它叫天竺数字吧！”
宋明珠手一挥，在地上画了个椭圆。
“你们看它像什么？”
“像个鸭蛋！”二壮抢答。
小屁孩儿们顿时哄笑。
“就像个鸭蛋啊……”二壮挺委屈的。
村里人多养鸡，他家养了鸭子，生的蛋可不就这样？
“二壮没说错，确实像个鸭蛋呐！”宋明珠笑着让大家安静下来，继续往下说，“就好像二壮手里有个鸭蛋，他给我了，他自己就没有了！
所以呢，这个鸭蛋一样的数字就读作‘0’，意思就是没有了！”
小伙伴们惊奇坏了。
啊，原来数字是这样的啊！
“来，跟我读，0——”
“0——”
大人们不好意思喊出声，就一边编草帽一边在心里默念，并时不时抽空看一眼自家孩子有没有认真学。
教了“0”，接下来教其他的。
“大家都看好了，这一根棍棍，读作‘1’，就是一个的意思！”宋明珠敲打着面前的地面，道，“来，跟我读，1——”
二狗子哥下学了回来，来找他爹娘跟弟弟，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在旁边蹲下来，跟着一起学数字。
学着学着，他觉得挺有意思的。一回头，发现大虎也在。
他俩年纪差了一岁，大虎大，二狗子哥小。但两人是同时进的学堂，学的也是一样的东西。
“大虎哥，明珠教的这东西，夫子怎么从来没提过？”二狗子哥小声问。
其实大虎也有名字。
但有名字又怎样？村里人还不是照样叫二狗子哥？
“夫子不喜欢算学，嫌弃算学不入流，自然不会讲这些。”大虎到底年长一点，知道的事情也多一点，“你可别去夫子面前问！”
肖家村的夫子，是个落第的老秀才，平素为人也不算刻薄，但总有那么些地方是碰不得的。
“大虎哥放心，我晓得的！”二狗子哥点头，表示他知道厉害。
宋明珠一节课教得不多，就教五个数字。说来简单，但对这群土生土长的孩子来说，那是既新奇又有点难。
也不怪他们，纵观历史，文字资料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统治阶层的专有权力。直到科举开通平民阶层向上的通道，打破这项权力。
但事实上，平民想要登天，很难。
但也正因为可以一步登天，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往这条路上走。
——哪怕只是考取一个秀才，就可以称士人，步入最低级的权力阶层。
不然就只能叫草民。
而宋明珠之所以开这个数学课，其实就是想给宋家台的村民们扫个盲。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大家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算简单的数、会认一些简单的字，做买卖的时候不会轻易被人蒙骗，就行了。
每个村民的素质提高一点点，整个宋家台的素质就能提高一大截！
而村民们的想法也很朴实：不学白不学！就算以后当不了状元，做个账房先生也不错呢！
甚至，大人们回家之后还会敲打自己的孩子。
“这可是花钱都学不到的知识呢，你们都记牢了！”
二狗子哥跟大虎这哥俩，每天下学回来就来听宋明珠讲数字，活动活动下费了一天的脑子。
哥俩都觉得，这个什么天竺数字写起来简便多了，又省纸，又省墨。
等到宋明珠讲到加减运算时，这哥俩就成了宋明珠的铁粉。
他俩到底是上过学的人，跟其他货色不一样，觉得宋明珠讲得有点慢，就等宋明珠下课之后留下来问。
“这加减运算，一位、两位、三位、四位甚至更多位都可以，方法是一样的……”
宋明珠讲的时候，她爹娘也在那儿听。
宋长河跟梅氏本来就会算账记账，一边听女儿讲，一边在心里把原来计数用的方块数字换成这个天竺数字，发现确实要便利许多。
“这个天竺数字，是我师父教给我的。”
等大家伙儿都学起了兴致的时候，宋明珠出来强调。
“虽然我师父没有亲自教你们，但你们既然学了他的知识，也算是有半个师父的情谊。
我也不要求大家都把他当师父看，只是，希望以后大家看到他有什么困难，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村里人都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疯子。”宋明珠忍回泪意道，“他只是……天道不公而已。”
但凡能回归本位，她两个师父指不定都是国之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