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岗园区，与今天刚刚“改名”的远橙新能源一个街道之隔的菊花厂。
终端电池研发部负责人红姐带着实习生小刘走向余大嘴办公室。
她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待会别紧张，露个脸就行。”
小刘攥紧手里的电池方案书，工牌上“实习”二字在走廊灯光下晃出虚影。
作为深城大学这种既不是211也不是985的一本院校硕士毕业生，小刘能有机会留在菊花厂这样的大厂，已经是说不出的幸运了。
要知道今年菊花厂全国校招录取率仅2.3%，研发岗更是要求“本硕双985+顶会论文”的硬门槛。
他攥着工牌的手心全是汗，想起面试时被问到“深大在电池领域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实验室”时，是如何强撑着说出自己的导师是国家标准储能委员会的林鹤鸣主任。
然后
小刘就凭借着一篇略水的《北美科学院院报》SCI，在一众“本硕双985+顶会论文”的大佬中杀出重围，获得了一个实习的机会。
好在小刘有自知之明，实习后便扎在实验室死磕，深得菊花厂狼性文化的精髓。
别人下班他看资料，午休时间泡在文献库恶补终端锂电池知识，连休息天都回来测数据，放在后世绝妥妥的卷王了。
某次跟工程师蹲线时，他发现产线温控系统因材料老化存在0.3℃隐性偏差。
他据此指出电池误差脱离预设2%的原因，凭此在周会发言，获终端电池负责人红姐赏识。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余大嘴的办公室门前，红姐不忘最后叮嘱一下小刘。
“记住！余总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红姐压低声音：“待会咱们捡重点说，轮到你发言就别磨磨唧唧的，碰他的逆鳞。”
话音未落，前方办公室传来拍桌声.
“余总！我在董事会上支持你保留终端业务，是为了让你采用自家的芯片，现在你是什么意思？”
女人猛地拍桌，工牌上“海丝半导体”的字样随动作轻晃，指尖几乎戳到余大嘴鼻尖。
“贺总！不是我不支持！”余大嘴的声音带着破音边缘的克制：“K3V1去年在低端机小批量商用，直接烧穿三块主板的投诉还堆在我桌上呢！”
领导在争论，小虾米避退，红姐和小刘对视一眼，没有急着去敲门。
只见办公室里，短发黑框眼镜的贺亭波正将一枚改良版K3V1工程样片拍在桌上，素色衬衫领口微微起伏。
“三次改良！新增的IPPS技术已经累积经过10万小时可靠性模拟测试，你宁愿用联法科的淘汰货，也不相信自己人？”
余大嘴默然。
接着贺亭波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老余你做智能终端，我做芯片，按理来说，咱们都是为了菊花厂的未来，得互相支持吧！”
这点余大嘴不反对，点点头。
贺亭波接着道：“旗舰机菊花U8800是高端机，你采用高桶MSM7230高性能芯片，咱们海丝没有，我认了.”
“中端机型菊花U8150，你觉得咱们海丝的芯片商用不够稳定，你采用联法科和展汛的双供应商，我也理解.”
“改良的K3V1配你入门级的菊花U8100、菊花C8500绰绰有余了，你总该支持一下自家的芯片了吧！”
“要是家里人我贺亭波都指望不上，你还让我指望外人吗？”
贺亭波说出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丝心酸的哽咽。
她的指尖还按着桌面上改良版K3V1工程样片，带着一丝金属的凉意，像极了海丝的地位这些年一直在菊花厂边缘徘徊。
自04年海丝成立，到09年K3V1首次流片成功，她已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五年了。
究竟何时，海丝才能迎来自己的时代？
“贺总！你也知道的，今年公司转型做智能机，任总把资源都压在我这儿了。”
余大嘴揉着太阳穴，指节敲了敲办公桌。
“是！海丝芯片是公司的亲儿子，但亲儿子总得先学会走路，才能去跑马拉松吧？”
“行行行！”贺亭波抓起芯片往包里塞，金属碰撞声里，明显带着情绪：“你们终端才是任总亲儿子，我们海丝是备胎，备胎.就是后娘养的！”
门被猛地砸了一下，她与红姐错身时，工牌上“海丝半导体”的字样扫过小刘鼻尖，在他眼前一闪而逝。
小刘这也算是近距离的感受了一下，这位传说中菊花七剑客之一的芯片女王--贺亭波的风采。
当然了，小刘马上又要感受另一位菊花七剑客的风采了。
余总刚从欧州3G无线通讯市场凯旋，就被任总临危任命终端业务的救火队长。
过去三年间，余总将菊花厂在欧州的市场份额从垫底的2%干到了33%的第一。
为了保下菊花厂日渐衰退的终端业务，他在董事会夸下海口：三年赶三晶，五年超平果。
此时三晶的老二之姿已显，果断弃用自研的八达OS，投入安桌阵营。
安桌一看，直接配合着停止二五仔HYC的系统更新。
三晶那边再一断供屏幕，软硬件联合绞杀HYC，对方直接被打废了利润最高的旗舰机业务。
HYC老二位置不保。
HYC现在准备放弃多普哒的马甲，直接进军大陆市场，准备回口血先。
然后…国内这边的高管，居然没有决断权。
国内第一场智能机大战，HYC的国内高管还要靠请示打仗然后，它就没有然后了。
至于平果，现在公认的智能机一哥，这不用多说。
三年赶三晶，五年超平果。
何止是嚣张，这简直就是狂妄。
因此，他余大嘴的名号从菊花公司叫开了。
当然了，余大嘴也不是空口说白话，任总给他的支持力度可不小。
现在为了让菊花厂从功能机转入智能机时代，余大嘴一次性准备在10月份推出四款新的安桌智能机。
旗舰机：菊花U8800（对标平果4）。
中端机：菊花U8150（对标三晶刚发布的盖世系列）。
入门机型：菊花U8100、菊花C8500（试水下沉市场）。
菊花厂为转型做智能机，可谓是投入了饱和的资源，基本覆盖了从高端、中端、入门级的全领域，可谓是雄心勃勃了。
“咳咳咳~”
余总这时也注意到门口的两人，显然他们见证了贺总摔门而去的全程。
六目相对间，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有些凝固。
小刘见状立刻轻叩门框：“余总！我们终端电池研发组来汇报机型的电池方案。”
余大嘴抬手指了指沙发：“那边说”，手指扣着领带结，比平时松了两格，露出鬓下的汗珠。
红姐带着小刘走了进去，展开资料，重点介绍旗舰机菊花U8800的高倍率电池方案。
小刘在一侧作陪，他余光却注意到余总的目光始终停在窗外。
那边能看见海丝研发大楼的玻璃幕墙，贺亭波的身影正快步掠过，倔强的短发身影在风里绷成一条直线。
“余总！”红姐适时的给了小刘一个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下面由我们部门这次的优秀实习生小刘，为您介绍入门机型的方案！”
“余余总！您好！”
小刘第一次见这种大人物，有点紧张，不过说起工作来，就慢慢的缓过来了。
“这个.入门机型，菊花C8500，我们这边建议采用1500mAh锂聚合物电池”
小刘翻开数据手册，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成本控制在32元每块，支持6小时续航。”
余大嘴忽然开口：“海丝有没有适配的基带芯片？”
芯片？？？
我们是终端电池组的啊！
小刘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不知如何应对。
红姐愣了半秒，这才急忙接话：“余总！听C8500研发组那边的同事说，联法科的方案和展汛的方案，已经送样了.”
“你去通知C8500研发组，再给海丝三天时间”余大嘴抓起笔在方案上批注：“让他们做一版兼容海丝八龙700的方案来。”
海丝八龙700基带芯片，是全球首款支持TD-LDTE/LTEFDD双模的终端基带芯片，是海丝面向4G通信，进行早期技术论证的芯片，达到了市面上主流产品的水准。
余大嘴用手指架起眼镜鼻托，轻轻的靠在后面沙发靠背上，闭着眼，捏了捏鼻翼，而后镜片反光遮住眼神。
“告诉他们，备选的两家基带供应商.必须有一家是海丝。”
“好的余总！我会传达到位的！”
红姐攥着笔，认真的记下余总的要求。
小刘则是在一旁好奇的看着红姐，学习着自己直属领导在职场给自己言传身教。
海丝研发大楼顶层，贺亭波摔门而入，黑框眼镜滑到鼻尖。
市场主管抱着一摞资料跟进，空调冷风卷起最上面的芯片报价单：“K3V1改良版”的字样在日光灯下显得有些刺眼。
“幻想和酷哌那边怎么说？”她扯松衬衫领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工牌。
市场主管将资料堆在办公桌上，金属夹碰撞桌面声格外刺耳。
“两家都婉拒了，说期待我们的技术更成熟，下次有合作的机会.”
至于中星，那是菊花厂的死对头，问都没问的必要。
“我让利20%！”贺亭波猛地转身，把滑到鼻尖黑框眼镜扶起来：“他们就连入门机型都不肯用？”
主管苦笑，从资料堆抽出竞品分析表。
“联法科的MT6573已经量产，功耗比咱们低15%”
“魅镞M9呢？”她突然抓住对方胳膊，好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主管抽回手臂，拿出一份资料。
“那位章总刚从妞约平果店回来，M9配置全改了，这两天和那个搞互联网的雷布斯打得火热，连9月的发布会都推迟到年底了“
玻璃幕墙外天空似乎有些阴沉，热了这么些天，好像是要下一场雨了。
贺亭波指尖死死攥住桌沿，骨节泛白。
须臾，她猛地摘下黑框眼镜，快速擦拭了镜片，将脸上的酸涩尽数藏好。
她深吸一口气，周身气场再度凝聚，海丝可等不起她这掌门人顾影自怜的时间。
她抓起马克杯猛灌冷掉的咖啡：“我听说多美和步步膏搞新机了？它们总可以用国产芯吧？“
“多美的新机品牌签了联法科！”主管找出资料：“是一个叫“朵维”的牌子，主打女性市场！”
市场主管觉得贺总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多美人家也是造无线通讯设备的，怎么可能跟菊花厂的芯片子公司合作，这不是资敌嘛。
“步步膏那边牌子是绿厂，他们说.”主管犹豫了一下：“下次有机会一定！”
看着贺总捧着马克杯有些失落，他突然压低声音。
“贺总！您听说最近深城有一款爆火的低端智能机吗？”
从余总办公室出来，红姐拍了拍小刘的肩膀。
“小刘啊！今天你在余总面前表现不错，继续保持！”
小刘连忙低头致谢，露出工牌下有些微微汗湿的衣领。
就在这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红姐笑着指了指电梯。
“电梯到了，你先接电话，我去C8500组一趟。”
小刘攥着手机往楼梯间跑，金属扶手在掌心掠过冰凉的触感。
“喂！林老师！”他喘着气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恩师熟悉声音。
两人寒暄几句后，林老师的声音突然压低。
“你师弟陈默，还记得吧？”
小刘的手指顿在消防栓的玻璃门上，指尖轻轻的敲打。
那个读研读到一半，就突然退学去华北强造手机的师弟。
此刻，小刘记忆里模糊的轮廓，再次变得慢慢清晰。
“记得.林老师我记得他模型当年还被您的论文参考过”
“咳咳.”
对面的林老师用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这怎么光记得这个了。
“是这样的，他今天找到我，说想请你吃个饭！”林老师的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说是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聊聊。”
小刘望着楼梯转角消防通道，仿佛能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陈默那小作坊该不会是搞砸了，想借老师的面子让自己内推进菊花厂？
可我自己现在都还没转正，怕是爱莫能助哦。
挂了电话，小刘盯着手机屏幕上“林老师”的备注发呆。
楼道窗户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在他工牌的“实习”二字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
要是从好的一方面想，有阴影的存在，那自然也有亮光咯。
陈默拿下远橙新能源后，虽许下“不插手经营”的承诺，但两世为人，他知道信任跟监督，并不冲突。
人心易变啊！
许明远虽然也是江老师的门生，可事关气态锂电产线的核心命脉，总得有人在旁盯着，他才能放心。
不求刘师兄能把许明远的一举一动都看好，但求对方若生异心时，能掂量掂量背后那双眼睛。
从后世的眼光来看，刘师兄虽在感情上栽了个大跟头，看女人的眼光堪称“灾难级”。
但，他能在菊花厂坐到研发小组组长的位置，技术手腕与职场生存能力都是不容小觑的。
派他代表自己坐镇远橙，盯着许明远，足以让对方生不出二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