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隔壁小作坊的百叶窗，在赵铁柱汗湿的工装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刚带人卸完代工厂的货，他额角还冒着热气，叉腰站在五个跳槽来的拆机小工面前，沾着灰尘的鞋尖，碾过地面的纸箱碎屑。
“都给劳资记住咯！”他抹了把汗，工装袖口蹭过油亮的鼻尖：“今天派俩个兄弟去盯着那两家屏厂，要是再让我发现坏点.”
他突然压低声音作势挥拳：“陈总给你们说的这个月奖金.全给你们扣光！”
瞥见陈默咬着包子过来，赵铁柱立刻换了副笑脸，大手一挥。
“散了散了！都给我盯备件供货商去！”
“我说市场部的赵经理，你还挺威风啊？”陈默挑眉笑着，热气从咬开的包子口飘出来。
刚才陈默拎着三个包子走进小作坊，座机正好响起
东广那边的模具厂来电找人，让陈默愣了愣，这主要是对方一开口就要找“橙子科技市场部的赵经理”，让他大脑反应了好一会，这个赵经理是谁。
“那个陈”赵铁柱转身时撞翻纸箱，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纸箱里面放着陈默准备激励批发商拿货的手机指环扣支架，哗啦啦撒了一地。
“别提了！”赵铁柱蹲在地上捡手机环扣支架，塑封包装袋在掌心碰得哗哗作响：“我当初去东广见那些模具厂老板，只要说自己是拆机小工，人家连茶都没倒就摆手送客！”
陈默笑着将手里塑料袋里最后一个包子递给他：“所以你小子就满嘴跑火车了？”
“现在跑业务没个头衔，根本就镇不住场子！”赵铁柱捡完东西，随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接过了装在塑料袋里的包子。
“行！那给你转正！”
陈默轻轻帮他拍了拍肩头沾着些纸箱碎屑，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对方期待的眼神里切出明暗交界线。
“赵铁柱同志，鉴于你近期的优秀表现，我橙子科技的总经理，决定从即日起任命你为咱们橙子科技的市场主管！”
赵铁柱咬了一口包子，嘀咕道：“这怎么不是经理啊？”
“行啊！”陈默挑眉一笑：“经理月薪3000，主管5000，你选吧！”
赵铁柱属狗脸的，说变脸就变脸，苦瓜脸的瞬间绽开，露出谄媚的笑容。
“主管！那必须是主管！什么月薪3000的经理，狗都不干”
今早座机里那声“赵经理”，倒真给陈默提了个醒，远橙作为橙子控股的子公司，总不能让橙子本部除了自己以外，连个像样的管理层都没有。
更何况昨天刚用双倍工资把刘师兄挖到远橙，今天也该给赵铁柱这个“二号元老”来点实在的激励。
陈默不是那种自己赚了几个亿，还舍不得给员工分杯羹的老板。
在他眼里，两人这三年多来的交情，比银行卡上的那一串数字更值得珍惜。
更何况，橙子1能从无到有的做出来，少不了赵铁柱的功劳。
两世为人，陈默自然也明白打工人的心酸，让跟着自己打天下的人过上体面日子，本就是他创业的初衷之一。
宫韵坐在工位上，喂完小咪包子的肉馅，正在给它挠下巴：“小咪！要努力咯，小赵可都当主管了呢！”
这惹得它舒服得眯起眼，发出“喵喵”的颤音，尾巴尖儿在桌腿边甩出一个慵懒的弧度。
“宫姐！”陈默一脚踏进小作坊：“走！咱去周边转转，得给公司换个像样的新地方了！”
虽然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但小作坊容纳他们三个人都很勉强了。
更何况如今已有五个跳槽而来的拆机小工，往后公司还要继续招兵买马、开疆拓土，这两个小作坊，一个作为临时休息的地方，一个作为仓库，实在是太拥挤了。
陈默目光扫过紧凑的小作坊，斑驳的墙上贴满了画了“/”，表示已经出货的订单。
“赵铁柱那小子天天念叨着要坐电梯上班，现在咱们公司账上现金流充裕，是时候给咱橙子科技弄个撑门面的地方了。”
自从宫韵入职之后，陈默把原本一些属于自己的记账和后勤工作就丢给了她，橙子科技正经的财务有代账公司每月定期派人来打理，她就是干个记账要发票的活。
今天去附近找办公楼，还得麻烦她跟过去，方便以后对接物业，陈默不可能把自己的时间花费在这些琐事上。
宫韵将膝头的小咪轻轻放到桌面上，小白爪踩过订货清单，留下几个浅灰的梅花印。
她摩挲着帆布包磨损的包带，说道：“前几天我路过华强北电子大厦，门前十二楼有招租广告。”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白色款橙子1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上面的广告单用红笔标注着：“十二楼整层招租，90元/平，押二付三，租金可谈.”
陈默接过手机查看，赞道：“宫姐真是心细如发！”他想起上次朵维和绿厂的传单，也是对方第一时间发现，用彩信通知自己的。
“陈总过奖了。”宫韵垂眸轻笑：“公司的发展一天一个样，办公楼是公司的门面，选不好会影响批发商的信心。”
陈默笑着用指尖轻点手机屏幕：“价格还算合理，咱们去实地考察一下。”
“好！”宫韵将手机塞回帆布包，褪色的包带在肩头晃出弧度：“要是十二楼有向阳落地窗，小咪就能晒晒太阳了！”
这条小巷毗邻华强北市场档口，地段极佳，却因两侧楼宇高耸，一天仅有两次阳光斜斜切入，巷内终年带着一种阴凉的潮湿感，即便盛夏也难见暑气。
这算是有好处，也有坏处吧！
两人刚走到门口，赵铁柱抱着一摞订单风风火火闯进来，工牌上手写的“市场经理”字迹还沾着晕开墨渍。
咱赵铁柱也是当领导的人了，显摆.今天必须给档口上的老张他们显摆。
“陈哥！宫姐！你们这是要去哪潇洒，带上我呗！”
赵铁柱这小子本来就不是个坐得住的人，一闲下来就天天想往外蹿。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橙子科技找新家！”陈默扬了扬手机，嘴角噙着笑。
赵铁柱眼前一亮，立刻凑过来：“选赛格大厦啊！藤迅当初就在那发家，咱们沾沾他们的气运，说不定咱橙子科技哪天也能上市敲钟！”
“宫姐已经打听到华强北电子大厦有招租了”陈默笑着挑眉：“要是你小子能说出赛格哪层在招租，我立马改道。”
赵铁柱挠着后脑勺咧出个大牙，上面沾着点绿色的韭菜碎。
宫韵微微见状弯起唇角，从帆布包掏出片口香糖递给他。
“小赵！给.”
？？？
虽然不知道这个疯女人为什么要给自己口香糖，但赵铁柱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了过来。
这疯女人是个顺毛驴，一定要顺着捋，不然轻则发疯撩拨你，重则给你鸡飞蛋打。
陈默笑着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咱们橙子不靠什么气运玄学，只靠技术说话！等再过十年，藤迅见了咱都得绕道走！”
宫韵一言不发，垂眸浅笑。
“我信陈哥！”赵铁柱攥紧那片口香糖，胸脯拍得震天响：“这边我盯着，你们尽管去吧！”
目送两人走远，赵铁柱哼着小曲整理仓库的货架。
巷口突然传来皮鞋叩地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领着短发女人走来，对方黑框眼镜下的目光，犀利的扫过作坊墙上的出货单。
“贺总！就是这儿”中年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按工商注册查到公司地址就是这里没错了！”
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话的声音，赵铁柱嚼着口香糖，回头看见一个穿职业套装的短发女人，对方黑框眼镜下的目光，正打量着他脖子上挂着的橙子科技“市场经理”赵铁柱的工牌。
“赵经理！您好！”女人递来烫金名片：“我是海丝半导体贺亭波，想和贵公司谈谈芯片合作。”
“海丝？”赵铁柱随地吐了嘴里没味的口香糖，擦了擦手，双手接过对方的名片，不由得脱口而出：“菊花厂那个做小火龙芯片的子公司？”
没办法！这年头国内想自己搞手机SOC芯片的厂商，有且只有这么一家。
而且他们花了五年时间，还真搞出来了。
海丝最初的发展模式跟后世的小麦差不多，自己设计+代工流片。
别小看了手机SOC芯片的含金量，后世即使是2025年，国内也有且只有三家有这个能力去搞。
普通的电源芯片、基带芯片、通讯芯片，就像是建一栋单独的楼，而SOC是在一块拇指大小的芯片上集成这些功能，相当于建一座城市，含金量非常的高。
海丝初次研发soc芯片，然后.然后菊花厂自己小规模商用K3V1以后，就因为发热烧穿主板而召回了。
小火龙！！！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赵铁柱是当人家正主的面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亭波镜片后闪过一丝冷芒，但仍保持礼貌的微笑：“正是！但我们的K3V1芯片已经改良过了，它没那么火了！”
谁叫你技不如人，挨打了就得认，然后发奋图强追上去，这就是她骨子里的倔强。
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来意，赵铁柱挑眉：“怎么着，你们家的小火龙还能改良成冰凤凰啊？”
他想故意气走对方，免得拖延下去，待会陈哥回来了，再意气用事，支持完国产软件再支持一下国产芯，这就很麻烦了。
“不火了！我可不信，你们能那么轻易搞定，自家新机干嘛不用啊！犯得着来找我们橙子。”
中年男人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却被贺亭波却抬手制止，从公文包抽出一份资料，上面有一个曲线图。
“我们的K3V1经过了三次架构优化，新增IPPS能效技术，10万小时可靠性测试数据在这里相比联法科，我们可以让利12%！”
联法科现在的芯片，橙子采购价是没有太大优惠的，要25元一枚，让12%，那就是22元一枚。
不过这不足以让赵铁柱心动，去放弃比较成熟的联法科芯片方案，无端增加橙子1的品控风险。
“橙子现在不缺芯片供应商。”赵铁柱摆摆手后抱起双臂，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没大规模商用的东西，鬼知道你们会不会再烧主板。”
即使让利12%，连小作坊都不愿用国产芯？
贺亭波突然逼近，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种决绝：“那我诚意再足些让利30%！”
赵铁柱瞳孔微缩。
联法科芯片25元一枚，若换成K3V1，单台成本能降7.5元
现在一天5万台订单，就能省37.5万。
他摸了摸工牌上手写的“市场经理”的字样，故意拖长声音。
“k3v1芯片我记得只适配过薇软的WP系统吧？我们用的是安额.橙子OS！”赵铁柱双手一拍：“我们这系统跟你芯片不兼容啊！”
贺亭波听到对方态度终于有所松动，立马恢复了芯片女王的自信风采。
“早有准备！”她啪地展开第二页资料：“K3V1的安桌兼容版我们也有现成的，还可以根据贵司橙子OS系统，在三天内完成定制化适配！”
这说三天时间，她都是给橙子OS这换皮安桌面子了，哪有什么橙子OS，底层系统逻辑不就是来源于安桌。
至于K3V1的安桌兼容版，那原本是贺亭波为菊花厂的新机准备的，现在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赵铁柱没想到对方这么“难缠”，只能继续发问。
“那计算性能、图像处理、支持模块.你们都有联法科那样的一站式解决方案吗？”
看似对方是在刁钻的为难自己，但对方越是刁钻，贺亭波心里越是开心，这代表对方真的有在考虑使用K3V1芯片的担忧。
而今天，贺亭波是有备而来的。
“在计算能力方面，K3V1确实低于联法科15%左右”
她啪的翻开资料第三页，指尖划过“针对橙子OS系统定向适配，计算性能损耗≤2%”的批注，指给赵铁柱看。
“但联法科兼容安桌芯片的方案，实则不能发挥出橙子OS系统全部实力，只要K3V1定向适配以后，计算性能仅仅下降2%，属于可允许误差范围！”
简单来说联法科的方案是公版安桌，橙子OS是不能完全利用起它的计算性能。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明明是橙子OS发挥不出人家芯片的全部实力，硬是让你捧成了人家芯片发挥不出橙子OS系统的全部实力。
这话说的，赵铁柱觉得陈哥要在这，肯定是抵不住。
“至于图像处理能力.”贺亭波自信的笑着：“我们K3V1比联法科高5%，支持模块完全一致。”
赵铁柱逐项比对参数，从寄存器宽度问到缓存配置。
贺亭波越答越快，眼中泛起兴奋的光芒。
这不是刁难，对方是真的心动了。
当她亮出给橙子1的定制化封装方案时，赵铁柱终于放下话来：“给一天时间考虑考虑！”
“恭候佳音！”贺亭波递出那份连夜赶出来的定制化方案，严肃而郑重其事的承诺：“希望橙子能给海丝一个机会，我们从不会让愿意相信我们的合作伙伴失望！”
两人背影消失在巷口时，中年男人终于憋不住了。
“贺总，何必让利这么大，咱们三次流片成本都赚不回来，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不浪费！只要对方能对我们的芯片感兴趣就行！”
她有些语重心长的道：“我们缺的不止是经验，还有大家的信心啊！”
K3V1采用65nm工艺，才造出来就落后人家主流工艺两代了。
本来就先天不足，但还挂着国产第一枚手机SOC芯片的名头，注定大家对它的期望太高了。
前世大家都看不起海丝，但她偏偏最争气，最终在落后两代的情况下，工艺还是赶上来了。
这一世，陈默的重生，会不会给她带来不一样的变化呢？
从落后到并驾齐驱，固然很励志，但从落后到超越，那岂不是更痛快。
贺亭波扶了扶眼镜：“余总连入门机型都不愿意用咱们的K3V1，你没发觉最近大家的士气有点不高吗？”
即使余大嘴让C8500新机，采用一部分八龙700基带芯片，但这种技术论证的芯片，根本不足以鼓舞士气。
贺亭波除了要负责研发芯片，还要凝聚好海丝的人心，继续在黑暗中带领大家禹禹独行。
虽千万人我往矣。
反正K3V1没人买的话，流片那近千万美刀的成本是指定要亏了，就当累积经验了，任总那边要杀要刮，她都接着。
“至少刚才那位赵经理，比某些大厂的采购总监更懂技术，更务实！”
贺亭波回眸望向橙子科技的小巷方向，嘴角扬起势在必得的弧度。
况且这次她可是提前做足了准备了。
现在回去就让工程师开始针对橙子OS，给K3V1做底层系统逻辑的适配。
这次成就成，不成的话那K3V1的商用化方案就此作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