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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臣实在不知详情

良久,他才直起身,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他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开口的勇气,然后用一种带着无法抑制颤抖的、艰涩无比的声音,艰难地开启了嘴唇:

“禀王爷……禀亲王殿下……初、初步核算已毕……近三年来,国库账面结余,与实际库藏现银数额,以及各地依律应上缴、却未及时足额入库的税赋款项之间……存在……存在巨大亏空!”

“轰——!”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巨大亏空”这四个字被清晰无比地宣之于口时,整个户部正堂的空气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巨手彻底抽空!所有官员,无论是那些心中有鬼、深知内情的,还是仅仅感到不安、不明就里的,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嘴里跳出来。死寂,死一般的寂静降临,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谢凤卿的声音,依旧平稳、冰冷,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早已知道的答案:

“说具体数目。”

陈幕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沉重地砸在寂静的大堂中:

“初步估算……账实不符,及各项应有未收之款项……亏空总额……当在……当在白银三百万两以上!”

他顿了顿,似乎连说出这个数字都感到无比艰难,但还是补充了最致命的部分:

“其中,尤以江南盐铁税银、各地矿课收入、以及去岁修筑黄河河堤的专项款项,亏空最为巨大!仅……仅江南盐税一项,初步估计,账面与实际缺口……便逾百万两之巨!”

“三百万两……亏空!”

这个数字,如同九天之上掷下的毁灭雷霆,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疯狂炸响!尽管之前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结果不会好,但当这个庞大到足以颠覆认知、足以让整个帝国财政根基动摇的数字,被如此赤裸裸、如此残酷地摆在面前时,所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毁灭性的,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人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灵魂出窍般的恐惧!

三百万两白银!这几乎是朝廷一年税收的三成!足以支撑一场倾国之战,足以赈济数省连绵大灾,足以装备起一支横扫千军的精锐之师!而如今,这笔足以影响国运的巨款,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从帝国赖以生存的血脉里,被一群蛀虫吞噬殆尽!

这五个字——“三百万两亏空”——如同九霄云外骤然劈下的灭世雷霆,裹挟着天地之威,在户部正堂这方象征着帝国财赋核心的空间里轰然炸响!其声浪虽无形,却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冲击波,猛烈地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神。

尽管在场众人,从位高权重的尚书侍郎,到末流的管事小吏,或多或少都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审计抱有最坏的预期,心理防线早已绷紧至极限。然而,当这个庞大到完全超出合理想象、足以颠覆所有认知的数字,被如此赤裸、如此不加任何修饰地呈现在光天化日之下时,其所带来的精神冲击力,依旧是毁灭性的,足以让最顽固的头脑瞬间空白,最坚韧的神经为之崩裂!

“嘶——”

一阵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遏制的倒抽冷气声,如同无数条濒死的毒蛇在暗处嘶鸣,猛地从人群各个角落响起。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惊呼,随即又被主人死死捂住嘴,化作绝望的呜咽。几名年事已高、须发皆白的老郎中,本就跪得双腿麻木,心神交瘁,在此雷霆一击之下,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干瘦的身体如同风中残叶般摇晃起来,若非身旁同僚手忙脚乱地伸手搀扶,恐怕当场就要晕厥在地,不省人事。整个大堂之内,恐慌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原本就凝重如铁的气氛,此刻更是变得如同烧熔的琉璃,看似凝固,实则已处于迸裂的边缘。

三百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疯狂回荡、碰撞、放大!它不再仅仅是账簿上冰冷的墨迹,而是化作了足以压垮一切的实质重量。这几乎是朝廷鼎盛时期一年岁入的三成!是万千黎民百姓辛勤劳作、滴汗成税,汇聚而成的血汗结晶!这笔巨款,足以支撑一场倾举国之力的大规模国战,从粮秣军械到兵饷赏银,绰绰有余;足以赈济数省连绵数年的大灾大荒,使千万灾民免于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惨剧;足以装备起一支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武装到牙齿的虎狼之师,横扫边境一切不臣!

而如今,就是这笔关乎国本、牵动亿兆生灵命运的巨额财富,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如同渗入沙地的水流,从帝国赖以生存的命脉里悄然流失殆尽!这已不仅仅是贪墨,这是一场悄无声息、却足以亡国灭种的浩劫!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罄竹难书的硕鼠之行!是何等庞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蛀虫网络,才能如此疯狂地吞噬掉帝国的根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将众人从巨大的惊骇中惊醒!

只见监国亲王萧御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沉静,胸中积郁的震怒如同火山喷发,他猛地一掌拍在身旁坚实的紫檀木长案之上!那硬木打造的案几,竟被他蕴含怒火的一掌拍得嗡嗡作响,案面上摆放的茶盏笔砚齐齐跳起,又哐当落下,可见其力道之刚猛暴烈!他霍然起身,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已是铁青一片,额角太阳穴附近青筋如蚯蚓般根根暴起跳动,那双总是含着几分雍容笑意的眼眸,此刻锐利如两道凝聚了实质杀气的寒冰利剑,携带着滔天的怒火,狠狠地射向早已抖如筛糠、面无人色,几乎要靠扶着廊柱才能勉强站稳的户部尚书李德明!

“三百万两!好!好一个户部!好一个‘账面平整,库藏充盈’!”萧御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关深处挤压出来,带着冰渣般的刺骨寒意和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李—德—明!你告诉本王!这笔钱!这笔足以动摇国本的巨款!到底去了何处?!喂饱了哪一路的豺狼虎豹?!说!”

最后的“说”字,如同惊堂木般炸响,带着亲王不容置疑的威严,震得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户部尚书李德明,这位在官场沉浮数十载、素以老成持重著称的二品大员,此刻最后一丝心理防线被彻底摧毁。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瘫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再也顾不得丝毫官威体面,涕泪瞬间纵横流淌,混杂着脸上的冷汗,显得狼狈不堪。他朝着谢凤卿和萧御的方向,如同捣蒜般拼命磕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带着哭腔嘶喊道:

“王爷明鉴!殿下明鉴啊!臣……臣实在不知详情!不知根源啊!许多款项……许多超支拨付,那都是……都是沿袭历年旧例,有……有相关部司堂官的共同批文,甚至……甚至有些是有了宫内司礼监的朱红批画啊!臣……臣只是循例办理,按章行事……臣……臣纵有失察之罪,也……也实不知巨款流失至此啊!臣冤枉!臣冤枉啊!”他的辩解苍白无力,充满了推诿与绝望,试图将罪责分摊到“旧例”和模糊的“批文”之上。

“批文?旧例?”

一个冰冷得如同数九寒风吹刮骨髓的声音,缓缓响起,瞬间将李德明声嘶力竭的哭诉冻结在原地。

谢凤卿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与压迫感。她步履从容地走到那堆如同山积、此刻却如同罪证罗列的账册前,玄色的衣摆拂过地面,无声无息。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正是记录江南盐铁税收支的核心账册,指尖优雅地翻开,精准地停留在某一页记录着巨额盐税入库、但后续描述却含糊其辞的地方,轻轻一点。

那指尖白皙修长,看似柔弱,此刻却带着致命的威胁。

“这上面,”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堂每一个角落,冷得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白纸黑字,墨迹清晰,旁边赫然盖着江南盐铁转运使的鲜红印信,更有司礼监那不容置疑的朱红批画。一切流程,从纸面上看,似乎都合规合矩,天衣无缝。”

她的话音在此刻意一顿,如同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她抬起头,目光不再局限于李德明,而是如同最寒冷的冰刃,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官员,最终,重新落回李德明那张惨无人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