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她时,她站在自己的小摊子后,细长手指翻飞,一个个元宝似的馄饨就包出来了。

    她的面容在热气中模糊却格外美丽,额上细密的汗珠令她分外鲜活。

    不似宫的女子,一个个如提线木偶,连笑起来的矜持样子都如出一辙。

    ……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该强硬些。

    皇子的身份他从未在意过,他真蠢。

    即使没有封王,“皇帝的儿子”,光是这个身份,已给足他权力和自由。

    只需他动动脑子,用一用规则的漏洞。

    皇子,多少尊贵的身份,可以让母亲和外祖——在他的世界里最有威严的两个人,对他低下头,甚至屈膝。

    他怎么从来没有意识到?

    是他的错,是他没真正立起来,还把自己当做承欢母亲与外祖膝下的孩子。

    他可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帝王亲封的睿王。

    有一点外祖说得对,女人,真的应该好好守妇德。

    母亲若守妇德,就不敢对知意下手,也不敢与贵妃合谋用失了身的平民女子顶替公主和亲。

    意难平!

    他枕着手臂回忆起幼年时的经历。

    母亲爱他,对他寄予厚望。

    她是那样美丽却扭曲的女子。

    李瑞自小到大比着其他皇子身量不足,所以少习武,多在文上用功。

    别的皇子起早练功都羡慕李瑞可以免去弓马课,却不知李瑞多么羡慕他们能自由驰骋。

    他幼时多病瘦弱,生病时母亲整夜相伴,口中却絮絮叨叨。

    “怎么旁人都没事,偏你身子这样羸弱?”

    “李仁活得像条野狗,都能健康强壮,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样不齐全的孩子?”

    “你要争气啊,母亲这么辛苦都是为你。”

    她爱哭,她总让他时常感觉亏欠。

    李瑞开蒙之后,师傅说他天资聪颖,母亲便在功课上对他有所要求。

    他从未有过玩耍的时间,日日天未亮就起床开始用功。

    一年到头难有休息之日。

    生病倒是种幸运,倘若没有母亲在耳朵边唠叨的话。

    他向父皇请求和母亲分开,和兄弟们一起到皇子所居住。

    旁人可以,他也可以。

    父皇却说是母亲在含元殿跪了一天一夜,求得恩典,可以亲自养育李瑞。

    他的确健康长大了,不知是幸运还是母亲之功。

    那时的他多么希望能和其他皇子一同玩耍。

    九岁时,太监给他一个木雕,一个栩栩如生的仙鹤,是照着园子里的他最喜欢的鹤雕出的小摆件。

    甚至在雕刻下刻了鹤的名字。

    他爱不释手,整日摆弄,别的皇子有喜欢的刀剑兵器,有喜欢的马匹铠甲。

    他只有文房四宝,所以对这个小木雕格外心爱。

    母亲见他写字时还拿在手中把玩,将那木雕夺走,骂他,“什么劳什子,让你分神?身体不如旁人,功课更要用功,平日生病便罢了,好不容易好上两天还这样懈怠,那是人品有失!”

    这样的话有时能说上一个时辰,全在她心情。

    她时而异常温柔,时而比外祖父还要严厉。

    那日她骂他一顿,将那只鹤投入火盆,不顾他哭得伤心。

    眼见着那木鹤被烧成一把灰。

    自那之后,李瑞很少对任何玩具提起兴趣。

    她会抱着他安抚,又会推开他,责骂。

    她的变化无常让李瑞无所适从,小小年纪学会看人脸色。

    更可笑的是母亲让起居太监跟随他,随时记录他的行为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