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霜序为他斟了杯安神茶:“夫君打算如何应对?”
“清者自清。”祁韫泽冷笑,“我祁韫泽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他们诬告。”
柳霜序却摇头:“夫君,此时硬碰硬反倒落人口实。”
“不如……”她顿了顿,“以退为进?”
她附在祁韫泽耳边低语几句,祁韫泽先是皱眉,继而眼前一亮:“夫人高见!”
三日后的大朝会上,祁韫泽主动上表,以‘妻子有孕需人照料’为由,请求交还部分兵权,同时献上精心编纂的《冤狱治理十策》,字字恳切,全无私心。
陛下阅后大为感动,当众赞道:“祁爱卿忠心可鉴!”
当即准其所请,另赐御医两名专门照料柳霜序胎象。
退朝时,几位曾弹劾祁韫泽的大臣面色铁青。
六皇子路过他们身旁,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秋去冬来,柳霜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祁老夫人几乎日日过来探望,连多年珍藏的安胎玉佩都拿了出来。
“母亲待我,比亲生女儿还亲。”柳霜序时常对祁韫泽感慨。
祁韫泽笑着为她揉捏浮肿的双腿:“母亲是真心疼你,前儿还跟我说,等孩子出生,要亲自教你管家秘术呢。”
柳霜序轻笑一声。
腊月初八这日,柳霜序正在祁老夫人屋里品尝新熬的腊八粥,突然腹痛如绞。
“怕是要生了!”祁老夫人经验老道,立即指挥丫鬟婆子们准备起来。
祁韫泽闻讯从衙门赶回,却被拦在产房外。
听着里面妻子一声声痛苦的呻吟,这位在刑堂上面不改色的尚书大人,竟急得在廊下来回踱步,将地砖都磨亮了几分。
“少爷别急。”赵嬷嬷宽慰道,“祁老夫人亲自坐镇,稳婆又是宫里出来的,保准平安。”
煎熬了六个时辰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夜空。
“恭喜大人!是位小公子!”
祁韫泽冲进产房,只见柳霜序虚弱地躺在榻上,发丝被汗水浸透,却对他露出温柔的笑。
老夫人怀里抱着个红彤彤的襁褓,满脸慈爱:“快来看看你儿子。”
祁韫泽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小生命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却让他双臂微微发抖,婴儿忽然睁开眼,乌溜溜的眸子直直望着父亲,竟咧开没牙的小嘴笑了。
“他笑了!他认得我!”祁韫泽像个毛头小子般惊喜叫道,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
柳霜序轻声道:“夫君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祁韫泽沉思片刻:“就叫祁安晏吧,愿他一生平安顺遂,也愿天下河清海晏。”
洗三礼这日,祁府宾客盈门。
令人意外的是,连昔日与祁家有过节的几位大人都携礼前来。
“祁大人喜得贵子,下官特来道贺。”曾经弹劾过祁韫泽的刘御史奉上一对纯金长命锁,笑容殷勤。
祁韫泽心知这些人见风使舵,却也不拆穿,只客气地招待。
柳霜序在内室听闻,对笼玉笑道:“可见夫君如今在朝中地位。”
——
祁家这般热闹,可一身破旧衣裳的陈玉筠却是满腔怒火。
她离了祁家,父亲嫌她无用,骂了几日便不再理会,她那些庶出兄弟姐妹日日折辱她,她实在受不了便又从南边逃回了京城,却没想到正好看到柳霜序孩子满月的这一幕。
她恨得牙根痒痒,犹豫再三还是来了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深处,陈玉筠攥着破旧的衣角,站在潮湿阴暗的走廊里,铁栅栏后,宋夫人原本姣好的面容已显憔悴,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
“你来做什么?”宋夫人冷笑一声,“来看我的笑话?”
陈玉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宋夫人,玉筠知错了!当初是玉筠糊涂,被他们蒙骗了……”
“蒙骗?”宋夫人猛地抓住铁栏杆,指节发白,“你背叛我的时候,可清醒得很!”
“不是的!”陈玉筠抬起头,泪水混着牢房里的尘土在脸上留下道道污痕,“是他们故意做戏给我看的!是他们骗了我!”
“宋夫人,我知道你现在虽然在大牢里,可还是有自己的本事的,求你——求你帮我。”
宋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你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条丧家之犬。”
陈玉筠浑身发抖,却不敢反驳。
“我并非不能帮你,只是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陈玉筠的额头抵在潮湿的地砖上,冰冷的触感渗入骨髓,宋夫人尖锐的笑声在石壁间回荡,像钝刀般刮着她的耳膜。
“抬起头来。”宋夫人突然命令道。
陈玉筠战战兢兢地直起身子,正对上宋夫人从铁栅栏间伸出的手——那曾经保养得宜的手指如今沾满牢狱污垢,却仍戴着那枚象征宋家权势的翡翠扳指。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宋夫人的手指像铁钳般掐住陈玉筠的下巴,“替我盯着祁家的一举一动,我自然会帮你报仇——”
陈玉筠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将事情答应了下来,又断断续续地将柳霜序产子、祁家如何风光的事说了出来。
宋夫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孩子?呵……祁家最看重血脉……”她突然抓住陈玉筠的头发,“去找祁老夫人!她每月初一十五必去大相国寺上香,明日正是十五,祁家又才添丁,必然会仍去大相国寺。”
“可……姑母她恨透了我……”
“蠢货!”宋夫人一巴掌扇在陈玉筠脸上,“你现在这副惨样,就是最好的敲门砖!记住,要哭得真切!”
——
次日清晨,大雪初停。
祁老夫人的青绸马车碾过积雪,缓缓驶向大相国寺。
赵嬷嬷捧着暖炉轻声道:“老夫人,今日天寒,不如老奴代您去上香?”
“不行。”祁老夫人摩挲着怀里的长命锁,“安儿满百日了,这平安符得老身亲自求才灵验。”
马车突然猛地一顿——外头传来车夫的呵斥声和女子凄厉的哭喊。
“怎么回事?”祁老夫人皱眉掀开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