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冷着脸开口,“此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京城的秋天总来得猝不及防,昨天还闷热得让人心烦,今早一阵凉风就把夏天撵得没影儿了。
柳霜序倚在院子里的梧桐树旁,正出神地看着一片枯叶晃晃悠悠掉在脚边,姜娇娇那丫头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先生,出大事了!”姜娇娇跑得钗环都歪了,鼻尖上还挂着汗珠,“”我刚偷听到爹他们在书房说话,苏仁那个老东西居然串通了其他几家,要联手对付咱们的《平等律》!您快想想法子吧!”
柳霜序慢条斯理地捡起那片叶子,忽然轻笑出声:“果然憋不住了啊。”
“你还笑!”姜娇娇急得直扯帕子,“他们连针头线脑都不打算卖给咱们了,这不是要把我们活活逼回绣楼里去吗?要是如此,咱们先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柳霜序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吓人:“傻丫头,咱们女子学堂这两年的心血,你当是闹着玩的?不管是针织仿造,还是岐黄匠造,咱们哪一样没有涉及?为的就是遇到这样情况,眼下正是咱们的好时机。”
“传话下去。”她转身往屋里走,裙角扫过石阶带起一阵香风,“让各作坊把压箱底的好货都摆出来,三日后朱雀大街见真章。”
三日后的朱雀大街简直像过年。
柳霜序站在临时搭的木台上,一身淡青衫子素净得扎眼,发间那支白玉簪倒是比满街的珠翠都亮堂。
“姐妹们瞧好了。”她声音不大,却让乱哄哄的街面一下子静下来,“从今往后,咱们女人自己的铺子开张了。”
‘唰’地扯开身后蒙着的绸布,日头底下顿时晃出一片宝光——云锦细得能透光,剪刀快得能裁风,瓷器白得像新雪,样样都比那些老爷们的货色强。
人群里有个大嫂抖着手去摸缎子,嘴皮子都不利索了:“怎么会有这么光滑的料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是咱们学堂姑娘们的手艺。”柳霜序把个腼腆的小姑娘推到前头,“小青才学两年织造,这蝶恋花的纹样就是她琢磨出来的,咱们铺子里头还有专门的绣娘可以一对一服务,你们尽快进去看!”
十五岁的小丫头红着脸展开锦缎,上头的花纹精细得让人挪不开眼。
围着看的女人们眼神渐渐变了,像是枯井里突然涌出活水。
街对面停着的马车里,苏仁差点把胡子揪下来:“不过是些花架子——我倒要看看她们能蹦跶几天!”
谁能想到,短短一个月光景,局势就彻底翻了个儿。
柳霜序非但没被世家掐断货源逼退,反倒在各处开起了女子工坊,最绝的是这些娘子军做出来的东西——针脚比老绣娘还密,铁器比老师傅还硬,价钱还公道得很,转眼就抢走了市面上小半买卖。
这日早朝,户部尚书捧着账本直跺脚:“陛下您瞧瞧,三大世家闹罢市,商税直接少了两成,国库本就入不敷出,再这么下去,国将不国啊。”
陛下接过奏折,眼神在百官堆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站在最末尾的柳霜序身上:“柳卿可有主意?”
“陛下,此番商税减少,不过是因着三大世家拒绝让女子买东西,臣等不得已,只能开办女子商行。”柳霜序不慌不忙出列,从袖中抖出一卷竹简,“不过,臣这儿有个‘商税新法’,请陛下御览。”
当竹简在龙案上铺开,陛下越看眼睛越亮:“妙啊!”
“陛下!商税大事岂能儿戏?既然三大世家这么做,自然是有缘由的,何不听听他们的意思,也省得胡乱颁发政策,治标不治本。”苏仁急得直冒汗。
柳霜序却是冷笑一声:“他们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地址《平等律》,可朝堂上都没有定下来的事情,他们则呢么就知道了?这背后只怕少不了有人挑唆吧。”
“念。”陛下并不理会他们之间的争执,而是摆手。
太监扯着嗓子宣读:“……但凡抵制《平等律》的商户,商税加收三成;雇女工超过三成的,减税两成;女子开的铺面,头年免税……”
朝堂上顿时炸了锅。
几位世家代表脸都绿了,活像生吞了只苍蝇。
散朝时,赵家家主偷偷拽住王家家主袖口:“老王啊,我那儿绣庄空着的工位,是不是该招人了?”
又过十来天,局面彻底变了天。
赵家最先扛不住,灰溜溜把绣娘们都请了回来;王家嘴上说着‘妇道人家懂什么’,暗地里却抢着要女子学堂的学徒;唯独苏仁还在死撑,可苏家整个族中的铺子冷清得都能捉麻雀了。
这天傍晚,柳霜序正打着算盘对账,姜娇娇风一样卷进来:“快看这个!”
她抖开的名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想跟女子学堂合作的商号,里头竟还有苏家几个旁支的名字。
“苏仁虽然有俸禄支撑着,不至于饿不死,可他们族中的那些人却已经按捺不住了,他那个堂弟苏礼,偷偷递话想谈合作呢!”姜娇娇笑得见牙不见眼。
柳霜序拿笔杆轻点名单:“不急,等苏家自己乱起来。”
正说着,二丫慌慌张张跑进来:“夫人,宫里来人了,说陛下急召!”
柳霜序心头一跳,却还是立刻更衣赶了过去。
御书房里,陛下背着手在看窗外,听到脚步声才转身:“来了?”
柳霜序刚要行礼,陛下直接摆手。
“你如今怀着身孕,这些虚礼就全都免了吧。”他示意柳霜序坐,自己却来回踱步,“苏仁今日递了密折。”
柳霜序呼吸一滞,却并没有急着说话。
陛下冷笑一声,甚至还带着些许的不耐烦:“他竟然用辞官来要挟朕,说若不废《平等律》,就带着三大世家退出朝堂。”
“苏大人这么多年都混迹官场,可族中却从从商,陛下难免会觉得这是一块烫手山芋。”烛火在柳霜序眸子里跳动,她沉思片刻,取出那份名单,“只是苏家并非铁板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