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柳霜序还是听了出来，陛下这是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功高过主，本就是最大的祸事。
她深吸一口气，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淡淡开口：“臣惶恐。”
“柳爱卿何须这么紧张，朕不过是觉得此事实在是有趣得很，满朝文武竟比不过那些小丫头。”陛下这话叫人听不出喜怒来。
正是如此才更加柳霜序觉得惶恐不安。
她连忙道：“她们能有如此成就，多亏了陛下泽被众生，都是陛下的恩德。”
这样的话才叫陛下的脸色有了些许的好转。
他挥了挥手，示意人退下去。
柳霜序虽然早就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却还是端庄着身子出了殿。
二丫已经在外头久候了。
她看到柳霜序脸色惨白，连忙上前去：“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柳霜序只觉得自己的身上一点力气也没了，只得靠在二丫的身上，淡淡道，“咱们先回府吧。”
二丫跟在她身边久了，也是懂了些眼见，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多嘴，而是扶着人离开了。
等回了祁家，祁韫泽已经回来了。
他看到柳霜序的脸色惨白，连忙迎了过去，一脸担忧：“你方才进宫做什么去了？陛下说了什么，竟然叫你这般害怕。”
“陛下对我起疑了。”柳霜序深吸一口气。
她好似突然就能感觉到祁韫泽当日的无助了。
她一片赤子之心，落到旁人眼里却成了阴险狡诈之徒，实在是叫人觉得寒心。
祁韫泽把瑟瑟发抖的柳霜序往怀里带了带，拇指蹭掉她额角的冷汗，声音压得很低：“霜儿，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哪个不是疑心病？你现在既管着火器营，又握着情报司，还非要推行什么《平等律》，陛下能放心才怪。”
“可你努力了这么久才做了今日的位置，难道就甘愿放弃？”
他这一句话突然打醒了柳霜序。
是啊。
她努力了这么久，断然不能因为旁人的一知半解而半途而废。
“夫君说的是。”她点了点头，“我并没有包藏祸心，只要继续清廉正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陛下一定会看到我的忠心。”
话音落下，府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急报——！”传令兵连滚带爬冲进院子，“边关出事了！西域那帮残兵败将勾结游牧部落偷袭边关，已经连丢三座城池，许副将殉国了！”
消息传回朝堂，顿时炸开了锅。
次日早朝上，大臣们吵得面红耳赤。
西域与北境相连，游牧部落更是地广，天寒地冻不说，地形还特别复杂，西域残部又熟悉当地情况，满朝武将没几个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陛下，让臣去吧。”祁韫泽突然跨出队列，声音像淬了火的铁。
柳霜序猛地抬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
她知道祁韫泽的本事，可现在的西域残部分明就是杀红了眼，许副将都无可奈何，万一祁韫泽出事，她又该如何是好。
陛下摩挲着扳指，半晌才开口：“祁卿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知众卿有何别的看法？”
大殿里静得吓人，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柳霜序死死盯着青砖地面，指甲都快把手心掐出血来了。
她心里明镜似的——这会儿要是出声阻拦，不光让祁韫泽下不来台，更会让陛下觉得她婆婆妈妈的，根本担不起大任。
“老臣也觉得祁大人最合适。”兵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靴子踩在地上咯吱作响，“西域那鬼地方，没人比祁大人更熟了。”
“臣等附议！”一帮大臣赶紧跟着附和，活像一群应声虫。
陛下眯着眼睛把众人扫了一圈，最后目光钉在祁韫泽身上，慢悠悠地点了头：“那就这么定了，祁爱卿去准备吧，三日后出发。”
——
马车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祁韫泽一把攥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压得低低的：“霜儿，别瞎想，你夫君命硬着呢。”
“西域那帮残兵败将现在就是疯狗，明刀明枪打不过，肯定要玩阴的。”柳霜序猛地吸了口气，嗓子眼发紧。
“我知道。”祁韫泽忽然笑了，眼神却冷得吓人，“可惜啊，他们没那个本事取我性命。”
“你要信我！”
柳霜序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突然想起那年他单枪匹马杀进敌营救她时的样子。
是啊，她的男人从来都是狼，哪是什么任人拿捏的绵羊。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光景，捷报像雪片一样飞回京城。
祁韫泽带着铁骑横扫西域，七座营寨接连告破，残兵败将逃得屁滚尿流，朝堂上那些老家伙们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连陛下都拍着龙椅直夸祁韫泽是块打仗的好料子。
谁曾想晴天霹雳就这么砸了下来。
“八百里加急！祁将军在雪狼谷追敌时遇上雪崩，连人带马全埋里头了！”传令兵嗓子都喊劈了。
金銮殿上顿时鸦雀无声。
柳霜序站在那儿，手里的象牙笏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盯着那封沾着雪水的战报，指甲掐进肉里都没知觉。
“柳大人……”有人凑过来想说点什么。
她一抬眼，那眼神吓得对方直接把话咽了回去。
祁老夫人得知此事后更是日哭夜哭，不知晕过去了多少次。
没过三天，满京城都传疯了。
“听说了没？祁将军这是被柳大人克死的！”茶楼里，说书人唾沫星子横飞，“女人家非要搞什么《平等律》，这下遭报应了吧？”
“要我说就该把那些女子学堂都关了！”酒肆里醉汉拍着桌子，“自古哪有女人当官的？晦气！”
那帮老顽固趁机联名上书，字字血泪地控诉柳霜序‘牝鸡司晨’，求陛下废了新法。
陛下揉着太阳穴，目光在跪了满地的朝臣和挺直腰板的柳霜序之间来回转。
他如今已经看到了新政带来的好处，自然不愿意废除，可他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固执已见，不听这么多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