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了自证,拿着一张白纸签下自己的名字,为的就是让婆婆看到我离婚的决心。
没有想到,纪云州在这个时候回到了家里。
我转头看去,只见身型高大的男人,身上还裹着京港冬夜的萧瑟寒意,大步走进来时,还带进一点清冷的风,银丝眼镜下,那双形状漂亮的瑞凤眸,幽深一片。
婆婆见状立刻站起身,语气关切:“阿州,调查结果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当初的招聘流程合理合规,一切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调查流程走完就能得出结果,问题不大。”纪云州面色平静,脱掉身上大衣的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就连说话的语调都一如平常,镇定自若。
听起来,似乎被停职这件事情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平稳。
却也只是稍稍,并没有真正稳下来。
因为婆婆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我身上:“你回来的刚好,我们家养出了个吃里扒外的,还死鸭子嘴硬,死活不肯承认是她举报了你。”
说着话,她又转头睨了我一眼:“还好阿州清者自清,就算你费劲心机也是枉然,休想从纪家多带走一分钱!”
我已经不想说话了。
纪云州清者自清,我也清者自清,反正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至于解释,我一句都不会说。
纪云州终于看向我,他撩起眼皮,幽深的眸似幽潭,深不见底,却又那么平静。
我却忍不住捏紧了手指,掌心一片尖锐的刺痛,我的心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住,紧到无法呼吸。
我以为我够镇定了,也以为我很坦然,可在面对纪云州这双漆黑幽深的眸时,我还会忍不住紧张。
我不在意婆婆怎么认为,但是……
纪云州会不会也认为是我举报了他?
可纪云州的面色平静,那双幽深的眸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婆婆抓起台面上那张被我签了字的白纸,递给纪云州:“王律师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案子?应该还是能挤出点时间吧?要不你让他受受累,加急做一份离婚协议出来,趁早把你们的婚离了吧。”
纪云州漆黑的眸定在那张白纸上我签字的位置,只是一瞬而已就飞快转开,下颌绷紧,单薄的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他的语气依旧淡漠:“王律师最近不在京港。”
“不在京港也不耽误,线上沟通就可以,王律师很专业,出一份离婚协议花不少多少时间。”这一次,婆婆没有像之前那样,被纪云州一句话就打发了,她坚持着。
甚至,不等纪云州说些什么,她又抽回了那张签了字的白纸:“罢了,你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也没精力做这件事,这事还是我来安排吧,反正她字都已经签了……”
“还是我来吧,我们聊起来更方便。”不等婆婆说完,纪云州突然动了,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抽过那张白纸,“毕竟回头我也还要签字的。”
他,同意签字了。
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原本揪紧的心却突然就散了力,密密麻麻的疼痛迅速袭来,痛得我喘不过气。
在这尖锐的疼痛过后,是一阵深深的无奈和悲哀,纪云州方才进门带进来的那股凉意袭入我的身体,我突然觉得脊背生痛,似乎刚才站得太直太久了,脊椎支撑不住心底的那份沉重和悲凉。
可这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上次纪云州就已经答应让王律师拟定离婚协议了,只是时间不凑巧而已,现在我们之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纪云州一定也认为是我举报了他,当然会毫不犹豫签字离婚。
我努力让自己站稳,又听到纪云州送婆婆出门:“天色不早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婆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阿州,这事不要再拖了,越快越好。”
纪云州折回时,我已经去了衣帽间,换下了身上的白大褂,准备去浴室洗澡。
我太冷了,从内到外的冷,冷得我站不住,只想快点把自己泡在温热的水中,才能缓解这深入骨髓的疼,缓解那贯彻心扉的痛。
可我还没来得及把白大褂挂好,一片黑影就盖住了我的身影,男人清冷低沉的语调从我头顶传来,带着满满的讥讽:“沈医生就这么急不可耐?十五天等不及,连换个工作服的时间都等不及,就匆匆赶回来跟我离婚?”
他的语气全然没有先前的平静,语速很快,以至于我在那满满的讥讽里,还感受到了一股怒意。
我挂白大褂的动作顿住,握着衣架的指尖用力,挣出了一片白,又止不住地颤抖。
我艰难地转过身,撞进了他那双漆黑的眸,先前幽深平静的眸子里,此刻却席卷着墨色的浪潮,海浪翻滚着,似乎可以淹没一切。
包括站在他面前的,单薄的我。
明明他也想离婚的,他应该也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婚的,毕竟刚才他当着婆婆的面都同意签字了。
为什么此刻他还这么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质问我,急不可耐地离婚?
“是啊,很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出声音来的,明明我的喉头那么涩。
可我不仅能发出声音,甚至能笑出来:“所以,纪医生,请你也快点签字吧,这一次,我们的日期可要对准确。”
上次,不就是因为我签字的时候没有看清楚日期,导致离婚协议作废了吗?所以纪云州才会误会是我故意演戏,撕碎了那份离婚协议。
这一次,我们把日期对准确,协议保证生效。
雪松香的气息包裹了我,他的眼尾泛起了一抹红,那双漆黑的瑞凤眸中,海浪越发汹涌,我知道,纪云州生气了。
可他气什么呢?他和他的掌心宠已经成双入对,甚至有了小爱巢,我这个名存实亡的纪太太如果再不让位,只怕他们的孩子都要出来了,到那个地步,岂不是更委屈了他的掌心宠?
这是利他的好事,他应该开心。
我错开一步,径直走出衣帽间,可我还没走出衣帽间,就听到了纪云州暗哑的声音:“说得好,这一次,日期一定要对上。”
看吧,我就说,早点办离婚是利他的好事,纪云州肯定是开心的。
而他刚才之所以生气,应该是因为我先签了字,让他失了面子,毕竟那么骄傲的纪家太子爷,离婚也该是自己先提出来的。
但这事的结果是既定的,他不会不同意。
翌日,我刚到京协,小于就告诉我:“更衣室的事情已经上报给叶主任了,科室正在内部核查。”
我匆匆赶过去,看到几位领导都在。
听完我的讲述以后,廖黑脸看着我的柜门,眉头紧皱:“你说说这是啥事?小沈,我不是刚跟你说过这段时间低调点,你怎么又把自己搞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廖黑脸确实叮嘱过我这段时间要低调注意,甚至连手术室都不让我进了,是为了让我避风头,更是为了两个科室的和睦。
但现在,是有人故意把脏水往我头上泼,也有人故意把我推上风口浪尖。
“廖老师,沈医生已经够低调够隐忍了,是那些人越来越过分……”小于对这件事一直都很愤怒,没忍住开口帮我辩驳。
“小于。”护士长用手肘撞了小于手臂一把,沉声提醒。
小于收到护士长的眼神,硬生生把话头掐断了,低下头的脸上还含着不忿。
“廖老师说的没错,小沈是够惨的,总是被搞到风口浪尖上,光这个柜门都被搞两回了,这次还被胶水封死了,看来是必须要换个新的柜门了。”护士长顺着廖黑脸的话往下说,却不动声色地维护了我一把,又朝叶主任笑道,“叶主任,这种事屡次发生,对小沈的影响很大,是不是得严查?”
叶主任点点头:“嗯,但是更衣室没有监控,只能从外面的监控入手调查出入人员了。”
“肯定是内部人员!也许就是那几个对沈医生诽谤侮辱的人做的。”小于还是忍不住,又开口了,“昨天下午我和沈医生在茶水间遇到她们,沈医生提醒了她们,她们肯定是气不过就搞这些低端手段,这些人不想着好好提升自己的专业,就会搞这些不利于内部团结的事情!”
“小于,没有证据,你不要乱说。”护士长急得声调都变了,“领导们不是正在调查吗,肯定会有结果的。”
小于被护士长训得耷拉着脑袋,却还是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其实这事也很好查,谁受了委屈会来沈医生这里泄愤,谁就是最大嫌疑人。”
我明白,小于想说的嫌疑人是郑欣然。
毕竟纪云州停职后,郑欣然这个备受他宠爱的实习生也受了牵连,被搞出了不少人身攻击,按照小于的逻辑,郑欣然的嫌疑确实最大。
但我不这么认为。
“叶主任,我也认为嫌疑人是内部人员。”我在此时面对着叶主任,轻声开口。
叶主任微微蹙眉,脸色严肃,目光凝在我脸上。
我继续说道:“而且是有机会从手术室拿走生物染色剂的内部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