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裴听月闭门不出。
皇帝给了她告了假,她不必晨起那么早去请安了,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每日空闲的时间,或看看闲书,或和贵妃聊天,或者绣一些肚兜襁褓之类,婴孩的衣裳她也选了合适的颜色和样式绣了,男孩女孩都能穿。
她让绣的几身秋装绣房着人送了来,她现在肚子已经有明显的轮廓了,正好先前的宫装穿着已经有点难受了,她便让云舒把旧衣服压箱底了,只穿新衣裳。
天一日冷似一日,若要在院子里走走,裴听月已经能觉着冷了,云舒翻出个白狐毛的围脖来,她围在脖子上,正好能藏住她半张小脸,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宁院判每日过来给她请安把脉,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至于皇帝,是来过她这的。
只不过不是白日明目张胆的来,而是半夜里悄悄来。
第一次来的时候,裴听月还以为是云舒,迷迷糊糊咕哝了几句,即将睡着之际,她能感受一张微热的大手拂过面颊。
碰到面容时,那熟悉无比的触感,使得裴听月一下就明白过来来人是谁,但她没醒,而是继续睡下去。
皇帝在她床前待的时间还挺久。
有时给她揉揉腰,揉揉小腿,有时用额头抵着她的手背长久不语,甚至有一次,还给她梳了梳发,梳完后还偷亲了她。
若不是裴听月耐力好,又兼时候不到,她就忍不住睁眼了。
这一日。
织雾送完补品回来,禀告说:“娘娘吩咐送的东西,奴婢已给裴婕妤送去了。”
崔皇后淡淡颔首:“裴婕妤如何?”
织雾摇头:“不怎么样,奴婢瞧着脸上没有血色,小脸都瘦了一圈。”
崔皇后叹息一声:“可怜见的,偏偏在孕期遇见这事,子壮母弱,这可不是好症状,你回头告诉替裴婕妤安胎的宁院判,要好好调养裴婕妤的身子。”
“奴婢知道了。”织雾恭敬应下,随后她又笑道,“自从那事后,娘娘还是第一次这么关心后妃呢,好在裴婕妤是个感恩之人,每次奴婢送赏赐过来,裴婕妤亲自迎接,再千恩万谢地送奴婢走,也不枉娘娘为她费得一片苦心。”
“从上次黎婕妤见红一事后,本宫就知道,她是个聪明人,本宫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崔皇后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更何况,本宫也感激她,没有她,怎么让沈氏看清楚,皇上喜欢的是谁呢?”
织雾感慨:“是啊,竟是这样阴差阳错,裴婕妤的出现,可省了娘娘不少力呢。”
提及沈宝林,崔皇后声音又冷了下来,“她在瑶华宫如何了?”
织雾轻声回道:“奴婢听说,沈宝林每日以泪洗面,不怎么吃喝,似乎心灰意冷,没有活下去念头了。这也正常,她父亲沈首辅被流放了,沈家落了个惨败的下场,而她身处后宫中,先是被陷害,又得知皇上变了心,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崔皇后凤眸中划过一抹幽光,她勾起唇角,“她想死,哪那么容易?本宫要彻底毁了她的曾经,还要她生不如死地活着。”
“娘娘的意思是…”
“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瑶华宫,和沈宝林好好聊聊。”
“是。”
半个时辰后。
崔皇后的凤辇停在了瑶华宫门前。
守门的小太监,立即打开铁锁和宫门,跪迎凤驾进去。
织雾搀扶着崔皇后进了偏殿。
偏殿内有些不透光,灰沉沉的一片,即使如此,也没有燃一根蜡烛,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直到进去了寝殿,光线彻底暗了下来,鼻尖还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宫人给崔皇后抬了黄花梨的圈椅来,又点了两根烛灯,随后退下,独留织雾陪着崔皇后。
这么大的一番动静,床上那道身影却是动也不动。
织雾呵斥道:“沈宝林,还不来拜见皇后娘娘!”
沈宝林披头散发,慢慢转过脸来,讽刺一笑,“皇后娘娘是要来嫔妾这里,摆皇后架子吗?可惜皇后娘娘算错了主意,嫔妾如今破罐子破摔,连死都敢,更别提顶撞中宫这种小事了。”
崔皇后悠悠说道:“想死?你腹中孩子的仇不报了?”
沈宝林猛地半坐起来。
她虽说不怕死,可还是因为这句话胸口剧烈起伏,她死死瞪着崔皇后,咬牙切齿道,“我这辈子,第一恨的就是不能除了你这个毒妇,为我的孩子报仇。第二个,就是不能让裴婕妤那贱人失宠,若是这两个心愿完成,我愿意立即去死!下十八层地狱也心甘情愿!”
不是她不想去做,是根本看不到希望。
第一个心愿,当年皇上那么宠她,得知皇后害了她的孩子后,人证物证俱在,还是选择相信皇后。
帝后之间的羁绊是她一直不懂的,她不明白,一个不受宠的发妻,一个不交心的发妻,哪里就值得这般信任了呢?
既如此都扳不倒皇后,她是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拉下皇后来。
第二个心愿,或许有一天能达成。
既然皇上这么不坚定,喜新厌旧,那么终有一日,必会因为新的美人,而抛弃裴婕妤,就如同今日一般抛弃她一般。
但她应是看不到了,她应该活不到那时候。
崔皇后面色无比平静:“沈玉瑶,你就是一个蠢货!”
沈宝林发疯似的将边上枕头扔向崔皇后,厉声道,“想趁着我还活着,想要奚落笑话我是吧?你给我滚出去!”
织雾挡了那只金线软枕,想要上前教训教训她,却被崔皇后拽了下去。
烛光摇晃,几近看不清崔皇后的神色,唯有平静的声线在殿内响起,“你确实可笑,从始至终,你都恨错了人,你不该恨本宫,更不该恨裴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