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着一件月白中衣,领口微敞,露出精致锁骨。

    平日里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此刻并未戴着。

    他待人接物,虽说不上和煦,但也算得上温文。

    可眼下,这目光,冷得像淬了冰。

    晚照行了一礼,恭顺地退到了一旁。

    王嬷嬷后背冷汗涔涔,双腿发软,差点儿没站稳。

    “何事,喧哗?”

    沈晏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听不出喜怒。

    王嬷嬷张了张嘴,平日里伶牙俐齿,此刻却像被拔了舌头。

    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过了小一会儿,才又找回了舌头的使用权。

    “回少爷……夫人请凌小娘去偏厅议事……”

    “议何事?”

    沈晏又问了一遍,声音更冷,似裹挟了窗外的风。

    王嬷嬷膝盖一软,差点跪下,颤声道:“是……是表小姐的婚事……”

    沈晏闻言,竟是笑了。

    那笑意却不达眼底,看得王嬷嬷心里更慌。

    “此事,母亲若是不想办,大可以寻李主事。”

    他慢条斯理开口,语气轻飘飘,却像一把重锤,砸在王嬷嬷心上。

    “再不济,还有金嬷嬷,如何也轮不到凌曦头上。”

    王嬷嬷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想解释:“这……这是老夫人……”

    “她没空。”沈晏直接打断,毫不留情。

    说完,他眼风扫过一旁的晚照:“叫水。”

    声音冷淡,不容置喙。

    “是……”晚照躬身应道。

    “吱呀——”

    门,重新阖上。

    内室,暖香浮动。

    美人横卧软榻,身上松松垮垮罩着他的玄色外袍,愈发显得身形娇小。

    一截莹白小腿露在外头,泛着薄汗,像上好的羊脂玉,细腻,温润。

    沈晏放轻脚步,走近。

    “凌曦?”他轻唤。

    “嗯……”榻上人儿喉间咕哝一声,愈发往里头缩了缩。

    声音娇软,像猫儿挠在人心尖上。

    又酥又痒。

    他轻轻拂开她额头被汗沾湿的一缕青丝,眸色温柔。

    她倒睡得香。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耳边似又回响起方才王嬷嬷的话来。

    可笑!

    之前席秋娘处处针对凌曦。

    而今对方要嫁了,母亲竟要唤凌曦去商议婚事?

    可笑至极!

    沈晏冷笑,眼底一片冰寒。

    不过是一个犯了错又上不得台面的表小姐,沈家主母还要亲自操办婚事?

    真是越发糊涂。

    沈府偏厅里,袅袅茶香。

    秦氏轻啜一口茶,眼皮微抬。

    王嬷嬷缓步进来,身后却空无一人。

    “凌曦呢?”秦氏放下茶盏,声音不冷不热。

    王嬷嬷脸色微僵,头垂得低低的:“回夫人,凌小娘她……眼下不方便。”

    不方便?

    秦氏“啪”一声放下茶盏,冷哼。

    “一个妾,能有什么事儿?又不用管家,有什么不方便?”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烦。

    王嬷嬷额角沁出细汗,背脊弯得更深。

    “少爷……少爷他,正与凌小娘在一处……”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像是难以启齿,又像是,不敢再说。

    “晏儿与她在一处又如……”秦氏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随即脸色骤变。

    屋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白日宣淫,成何体统!”秦氏一声怒斥,声音尖锐。

    王嬷嬷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少爷还说,说凌小娘没空。”

    “没空?”

    秦氏再也忍不住,手中青瓷茶盏“砰”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茶水四溅,浸湿了她绣着精致牡丹的裙摆。

    她“腾”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在厅中来回踱步。

    “他以为我愿操办席秋娘的婚事吗?”

    声音尖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若不是老夫人发话,让我缓和跟凌曦那贱人的关系,我才懒得与她往来!”

    自从凌曦进门,事事都跟她拧着来!

    一个小小妾室罢了,她想如何摆弄便如何摆弄才是。

    现在倒好!

    一个两个,都护着!

    秦氏心里那股子憋屈劲儿,怎么也压不住。

    席秋娘这事儿,说到底,也是自作孽。

    平日里装得一副柔弱的模样,善解人意。

    结果竟做出那等丑事!

    传出去,沈家脸面还要不要?

    要说这席秋娘,也是老夫人娘家表亲。

    按理说,婚事该由老夫人张罗。

    可自打白马寺那档子事后,老夫人对席秋娘,也是彻底寒了心。

    还指望秦氏像从前那样,把席秋娘当半个亲闺女疼?

    做梦!

    碰巧老夫人私下寻了秦氏,话里话外透着几个意思:

    【到底是亲戚,秋娘这事儿简单办了。】

    【晏儿对凌曦那心思,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都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真跟她闹僵了,岂不离了你们母子情分?】

    秦氏听完,险些没气晕过去。

    什么叫不能闹僵?

    合着她这当娘的,还得看一个妾室脸色过日子?

    可老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再不依不饶,倒显得她这当儿媳的不孝。

    这不,才想着把凌曦叫过来,想将筹办之事交予她,顺便再敲打敲打。

    她这是给凌曦机会。

    谁想,她那好儿子正被那狐媚子勾得……

    “夫人,您消消气。”王嬷嬷小心翼翼劝着。

    她唤了丫鬟进来将地上的碎片扫去,末了又端杯温茶递过去。

    秦氏没接,只冷冷盯着她:“你说,老夫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王嬷嬷吓得一哆嗦,茶水洒出来些。

    “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秦氏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

    “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我看老夫人跟晏儿都被那狐媚子迷了眼!”

    她转身,重重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被儿子这么一搅和,她现在哪还有心思管席秋娘的婚事。

    随手抓起贺家送来的礼单,看也不看,直接往地上一掷。

    “就按晏儿说的办,”秦氏咬牙切齿,“让李主事去操持!”

    “不过是个出阁礼,又没人来观,别丢了沈府的脸面就行!”

    语气里是满满的嫌弃与不耐烦。

    “对了,”秦氏忽地一顿,像是想起什么,眉心微蹙,“老爷何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