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姑母么你就乱喊……”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
“没准是喊旁边那卖果子的老妇呢!”
“哈哈哈!”
程侯夫人刚由丫鬟扶着,故意慢悠悠地一只脚踏上马凳,正待上车。
听见这边的动静和那声“姑母”,便往这里一瞧。
只一眼,她眉头就蹙了起来。
方才在金玉阁二楼见徐舟走进去时,感觉虽有些脏污,可至少头顶还是干净的,可如今——
哪儿来的泥猴……
徐舟见她立在车边,面露疑惑,似乎没认出自己,顿时急了。
他可不想真被拖进大牢里头等人来捞!
“姑母!姑母!我是舟儿啊!”
“我从庄子上来看您来了!”
他一边喊,一边就想挣开衙役往这边跑。
“舟儿?!”程侯夫人执着团扇的手,猛地一抖。
几乎是同时,那为首衙役脸上的讥诮笑容,也瞬间僵住。
他的心,跟着那扇,狠狠地一抖。
程侯夫人?!
“你,你——”程侯夫人提着裙角,嗓音微颤,“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虽知是做戏,可她不想被这泥猴沾上半分脏。
徐舟见状,“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地!
结结实实给程侯夫人磕了个响头,额头瞬间沾了新泥。
“姑母!”
他抬起脸,已是泪痕交错,混着泥水,更显凄惨。
“舟儿,舟儿紧赶慢赶来看您……”
他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谁知半道上那驴不知发什么疯,受了惊,将侄儿直直摔进个大泥坑里……”
他指了指自己这一身,破衣烂衫,草鞋裹脚。
“鞋也没了,好好的衣裳也破了,幸好路遇一位心善的老伯,才给了我这身衣裳遮体……呜呜呜……”
哭声悲切,闻者伤心。
周遭看热闹的人群里,已响起一片低低的叹息与议论。
“哎哟,这孩子真可怜……”
“原来是侯夫人的亲戚……”
徐舟抹了把脸,更脏了,他哽咽着继续道。
“舟儿想着表哥素来爱酒,想着带些回去孝敬您和姑父,这才寻到这家酒坊。”
“明明说好了八十文一坛,我都把银子给他了!”
他指向那早已面色发白的掌柜。
“可他见我这样,就翻脸不认账!硬说我这银子是偷来的、抢来的!还要抓我去见官!”
“呜呜……姑母……侄儿冤枉啊……”
话音未落,徐舟猛地往前一扑!
竟一把死死抱住了程侯夫人那只云锦绣鞋!
他将满是泥污的脸颊,紧紧贴在那精致的缠枝莲纹样上,嚎啕大哭!
人群中立时有人高声附和。
“没错!就是这掌柜的!狗眼看人低!”
一个帮腔的大汉喊道:“小哥儿说得句句属实!我们都瞧见听见了!”
“看人家孩子落魄,就想昧了银子还倒打一耙!”
“是啊是啊,这掌柜的心太黑!”
七嘴八舌,顿时将掌柜的嘴脸描绘得淋漓尽致。
程侯夫人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绣鞋上,赫然印着一个污糟不堪的黑手印——
精心描画的眉毛竖起,保养得宜的脸上,怒气瞬间冲顶!
“欺人太甚!”程侯夫人声音陡然拔高。
巷口马车内,凌曦听着那穿透帘幕的尖利怒斥,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
侯夫人不愧是戏痴。
这火气,倒有七分真。
金玉阁二楼,临窗的程及玉脖子一缩。
完了。
为着今日这场戏,母亲特意换上压箱底最喜欢的云锦衣裙、缠枝莲绣鞋。
方才那绣鞋上的黑印……
这火气,怕不是演的!
华杉脸上立刻堆满笑,哈着腰凑上前。
“哎哟!侯夫人!小的眼拙,眼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