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只知道拼命地往前跑,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慌不择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

    恐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罩住,让他几乎窒息。

    他不敢停下,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去想自己现在在哪里,只是凭着本能,拼命地在黑暗的巷子里穿梭。

    沈万山!那个老狐狸!他真的要杀人灭口!

    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直到熟悉的红砖墙和低矮的平房映入眼帘,他才猛地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跑回了纺织厂的家属院,就站在自己原来那个小院的门口。

    才几天没回来,原本还算整洁的小院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像是被什么人翻找过,几件破烂的杂物被随意丢弃在院子里,透着一股败落的气息。

    陈友德扶着膝盖,胸口剧烈起伏,惊魂未定。

    他抬起头,正想推开虚掩的院门,却猛地看到院门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还紧紧牵着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

    昏暗的路灯下,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显得有些憔悴和惊慌。

    居然是秦琼玉和继业!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到了对方,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语气里都充满了惊疑。

    秦琼玉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恐,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声音都带着颤抖。

    “友德,妈和耀祖他们可能出事了!我听到那老房子里有奇怪的声音,太吓人了,我不敢多待,只能拉着继业赶紧跑出来,不知不觉就回到这里了。”

    “出什么事了?什么奇怪的声音?”陈友德心头一紧,急忙追问。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声音,但我听到妈喊救命,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秦琼玉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陈友德的目光。

    “什么声音你都不知道?那你怎么不去看看就直接跑出来了?”陈友德皱紧眉头,语气带着质问。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既担心老娘和儿子,又怕自己回去会撞上危险。

    秦琼玉抚着气喘吁吁的胸口,脸上带着后怕:“我敢去看吗?你又不在家!万一是什么杀人犯,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去了又有什么用?不是白白送死吗?”

    听到杀人犯三个字,陈友德猛地打了个寒颤,刚刚死里逃生的恐惧感再次袭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回去?

    他哪里还敢回去!

    万一那些想要他命的人就在那边等着,他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妈的,没想到姓沈的做事这么绝!

    他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

    经过这一场生死惊魂,陈友德此刻觉得,只要能活着,就算是被抓起来去劳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人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现在太晚了,天都黑透了,回去也不安全。”

    陈友德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恐惧,最终做出了决定,“等明天天亮了再回去看看吧。”

    秦琼玉低垂着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讽刺的冷笑。

    呵,这个男人。

    连自己亲娘和亲儿子的死活都可以等到明天再说,真是可笑。

    “那我们今晚怎么办?”秦琼玉抬起头,脸上露出茫然无助的表情,轻声问道。

    “还能怎么办?先在这里凑合一晚吧。”陈友德推开虚掩的院门。

    大概是因为屋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搬空了,连大门都没有上锁。

    他摸出一直揣在身上的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转,里面的房门竟然也打开了。

    看来厂里还没来得及换锁。

    屋子里空荡荡的,家具都被搬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和满地的灰尘。

    两人带着孩子,就在这只有床板的房间里凑合了一夜。

    虽然条件简陋,但比起前两天住的那个潮湿发霉、满是蚊虫老鼠的破房子,这里简直像是天堂了。

    然而,安稳并没有持续多久。

    或许是一天的经历耗尽了所有力气,又或许是这熟悉的房子带来了一丝安全感,陈友德很快就沉沉睡去。

    秦琼玉抱着同样吓坏了的顾继业,也是身心俱疲,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砰!”

    第二天天色才刚刚蒙蒙亮,门外就传来一声巨响。

    房门就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了!

    一群穿着公安制服的人猛地冲了进来,动作迅速地将还在床板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陈友德和秦琼玉控制住。

    “不许动!都别动!”

    冰冷的呵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陈友德和秦琼玉猛地被惊醒,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几个公安七手八脚地从床板上拽了起来,反剪双手,牢牢控制住。

    “放开我!”陈友德拼命挣扎。

    “你们凭什么抓我!”秦琼玉也尖叫起来,脸色惨白。

    然而,他们的反抗是徒劳的。

    两人被粗暴地押着,踉踉跄跄地推出了房门。

    此刻正是家属院里人们早起准备上班的时间。

    不少邻居听到动静,纷纷打开门窗探头出来看热闹。

    当他们看到几天不见踪影的陈副厂长夫妻俩,此刻衣衫不整,满身狼狈,像犯人一样被公安押着往外走时,都惊呆了。

    短暂的寂静后,窃窃私语声立刻响了起来。

    “哎?这不是陈副厂长和他媳妇吗?他们怎么被公安抓了?”

    “这是怎么了?我看着怎么这么狼狈?”

    “你还不知道?听说他们贪了厂里不少钱,前几天就被开除了,房子也收回去了!”

    “是啊是啊,我记得厂里好像是给了他们三天时间,让他们把亏空的钱补上,不然就要报公安的!”

    “啧啧,看来是没补上啊!这下好了,直接被抓走了!”

    “活该!这种蛀虫,就该抓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一边说着一边又急匆匆地赶着去上班了,没人真正关心这对落魄夫妻的下场。

    陈友德和秦琼玉被塞进车里,却没有直接被带去公安局,反而被带到了一家医院。

    两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被带进一间病房,看到病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陈婆子。

    才一个晚上不见,昨天还中气十足的人,此刻却面如金纸,双眼紧闭,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眼看着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