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大半个月的长途颠簸,郑云曦终于回到了京都。
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声声入耳,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疲惫与欣喜。
在路过侯府时,郑云曦抬手敲了敲车壁,声音略显沙哑地对车夫说道:“停下马车。”
郑云曦下了马车,正要上前说明来意,就瞧见侯府的马车从另一边的街道上行过来。
侯夫人掀开车帘,见到站在门口的郑云曦。一时间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自从顾嘉月决然离开侯府后,郑云曦再未踏入侯府半步。
郑云曦身姿轻盈地走到侯夫人面前,微微欠身,“见过侯夫人。”她低垂着眼帘,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尽显晚辈的礼数。
侯夫人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下了马车扶住郑云曦的胳膊,亲切的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如此生分?之前你都是叫我伯母的呢。上次在公主的宴会上遇到你母亲,她说你去姨母家了?”
郑云曦轻轻点头,“是的,姨母家在矩州。说来也巧,我还偶遇了嘉月姐姐呢。”她的声音轻柔,提到顾嘉月时眼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怀念。
“什么?”侯夫人听到这话双眼瞬间瞪大,原本平静的双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急切地问道,“那嘉月还好吗?她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有没有被欺负啊?”
郑云曦刚要开口作答,一个姑娘从马车内袅袅婷婷地走了下来。
姑娘身姿婀娜,她快步走到侯夫人身边,轻轻挽住侯夫人的手腕,声音清脆悦耳:“娘,郑小姐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咱们请郑小姐进府说话吧?”
她抬起头,目光与郑云曦交汇,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郑云曦也在打量着这个姑娘。这想必就是与嘉月姐姐报错的那位真千金顾望舒了吧?
仔细端详她的眉眼间确实与侯夫人有几分相似。只是不知道,她的性子是否像嘉月姐姐那般爽朗好相处。
郑云曦脸上依旧挂着礼貌的笑容,眼神中却多了一丝探究。
“嘿,你看我,一激动就忘乎所以了。云曦啊,咱们进府说话。谷雨,快去吩咐厨房做些点心送来。先做茯苓糕,我记得云曦最爱吃了。”侯夫人一拍自己的脑门,脸上露出些许懊恼的神情,随即又换上热情的笑容,亲昵地牵着郑云曦的手便往府内走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郑云曦嘴角上扬,眼中带着笑意说道:“伯母慢一些,先让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拿下来吧,都是嘉月姐姐和顾家给你们准备的礼物。”
侯夫人脚步一顿,脸上露出惊喜神情,“呀,还有礼物呢?哎呀,真是辛苦云曦你了,这么远的路程将这些东西带回来,可真是麻烦你了。”侯夫人说着轻轻捏了捏郑云曦的手,眼神中满是感激。
郑云曦微微摇头,“不麻烦的,都是西南那边的小物件。嘉月姐姐说虽然价值不贵,但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希望你们别嫌弃。”
侯夫人眼眶微微泛红,声音略带哽咽。“这孩子,我怎么会嫌弃呢?她心里还惦记着我这个娘,就已经让我欣慰至极了。”
几人一同走进花厅,下人们手脚麻利地将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了进来在花厅中堆成了一座小山。
郑云曦迈着轻盈的步伐,伸出手指依次指着这一个个包裹,细致地介绍道:“这个是顾家给望舒姐姐的,里面有顾家姐妹自己绣的手绢、荷包,还有李伯母亲手为你缝制的里衣。她说也不知道你穿得习不习惯,要是不习惯就收着。”
顾望舒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郑云曦的介绍,眼神中满是期待。
她缓缓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打开包裹。当看到里面那一件件带着熟悉气息的手绢、玩具时,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拿起一个拨浪鼓,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喃喃自语道:“这拨浪鼓一看就是顾宇河这小子的,他小时候我就是用这拨浪鼓哄他睡觉的。”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浓浓的思念。
接着她又拿起几块手绢,仔细端详着上面精美的刺绣,赞叹道:“几个妹妹手绢绣得可真好。”
最后她的手缓缓落在那三套里衣上,轻轻抚摸着。
这料子并非顶好的绸缎,只是一般的棉布。但在顾望舒眼中,这却是无比珍贵的东西。李母将这么好的棉布给自己做里衣,肯定是心里还认可她这个女儿的。
想到这儿,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郑云曦看着顾望舒的反应,心中也泛起一丝酸涩,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一包是西南那边的吃食、点心。嘉月姐姐说望舒知道怎么吃。”
她顿了顿,又指向另外一两包,“这里面是给侯府各位主子的东西,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到时候伯母看着分吧。”
说完,郑云曦转身指着一旁一个小厮抱着的木柴,认真地说道:“这是嘉月姐姐交代一定要交给侯爷的。她说当初侯爷说她砍不动柴火,这是她砍的第一棵柴,她一直留着呢。”
侯夫人原本还沉浸在对顾嘉月的思念中,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破涕为笑。轻轻摇头说道:“这孩子,还挺记仇。”侯夫人嘴上说着责怪的话,眼中却又闪烁着泪光。
郑云曦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几分俏皮,“姐姐不是记仇,是想念侯爷、夫人呢。”说着,她又从袖笼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侯夫人面前,“这里面都是嘉月姐姐画的画,内容都是她在西南的日常。”
侯夫人迫不及待地伸手接过盒子,双手微微颤抖着打开。
顾嘉月画这些画的时候虽然没有用炭笔,但每一笔都画得极为用心,尽量写实。侯夫人一眼就能看出画中人在做什么。仿佛透过这些画,她就能看到顾嘉月在西南的生活场景。
她的目光在一幅幅画上流转,时而露出欣慰的笑容,时而又轻轻皱眉,满是心疼。
顾望舒也凑过来看,手指着其中一幅画,兴奋地说道:“娘你看,这就是桃花村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向往,眼神紧紧盯着那幅画,仿佛要将桃花村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里。
二人拿着画爱不释手,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仿佛要将这些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心里。
直到郑云曦轻声提出告辞,她们才猛地回过神来。
侯夫人连忙抬手,用手帕搽干净眼泪,脸上带着歉意的说道:“哎呀,你看我,一时沉浸在悲伤与喜悦之中,都忘了好好招待你。好孩子,多谢你不辞辛劳地将这些东西带回来,改日我一定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侯夫人说着,紧紧握住郑云曦的手,眼中满是感激。
“伯母别说这样的话,我与嘉月姐姐是好友,为她捎带礼物是应该的。”郑云曦微笑着说道,眼神真挚。
送走郑云曦后,侯夫人缓缓回到花厅。看着花厅中摆放着的那些箱子,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都是顾嘉月从远方寄来的心意。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放声大哭起来。
顾望舒站在一旁,看着侯夫人的模样,心中也涌起对桃花村家人的思念之情,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侯爷和世子下朝回来,刚踏入花厅就看到侯夫人和顾望舒抱着哭成一团的场面。
侯爷吓了一跳,忍不住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焦急的说道:“咋啦咋啦?侯府破产了?”
侯夫人听到侯爷的话,连忙擦干眼泪,瞪了一眼这个不着调的侯爷,没好气地说道:“你女儿来信了。”
侯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急切地问道:“是嘉月来信了?”
侯夫人点头,指着花厅里摆放的东西,“这些都是你宝贝女儿托郑家那姑娘顺路带回来的。还有那根柴,特意点名送给你的。让你好好看看,她不但能砍柴,还能砍这么粗的柴。”侯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侯爷。
侯爷听了,走上前一把抱起那根柴火,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女儿。能干!”
世子连忙上前,眼中带着关切与期待的问道:“娘,有没有我的?”
他虽然安排了几个得力的人跟着顾嘉月回去,但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这么久了,除了刚到桃花村的时候康子写过一封信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他日夜担心,不知道他们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遇到麻烦。
“有,全家都有。”
侯府因为顾嘉月送来的礼物热闹起来。
当听到顾嘉月在信中写到她在教家中的弟弟读书时,最小的顾望屿生气地噘着嘴,脸上写满了不满,“哼,凭什么?姐姐在家的时候都没有教过我。这个顾什么河的凭什么能得到姐姐的教导?”
他一边说着一边跺了跺脚,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侯夫人看着小儿子这副模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还生气上了?这不是环境不一样嘛。桃花村除了你姐姐可就没有其他能读书的了,她不教谁教啊?”
“再过几年,他要是能读得出名堂来,能考个功名,对你姐姐来说也是好事一件。”侯夫人试图开导小儿子。
见小儿子还是不开心,侯夫人也有些无奈。总不能为了让孩子开心,就将他不远万里地送去乡下吧?
“对了,爹娘,妹妹既然要在乡下办学堂,我们是不是得支持一下啊?”世子见爹娘只顾着感叹孩子懂事了,说半天也说不到正事上,只能出口提醒。
“对对对,我明儿就让人去各大书市看看,将能买的书都买上给嘉月送去。”侯夫人一拍脑门,连忙说道。
“那我就去拜访各书院的山长,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的办学经验,我汇总汇总给丫头送去。”侯爷虽然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在关心女儿这件事上,一点也不含糊。
“还有,郑家丫头这么远地将这些东西送来,咱们得上门拜访感谢一下。”侯夫人提醒道。
侯爷愣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说道:“上门感谢就让儿媳和望舒去吧?她们同龄人好交流。”侯爷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侯夫人的眼睛。
侯夫人白了侯爷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这能一样吗?小辈是小辈,我们当长辈的也要有所表示的。”侯夫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侯爷没办法,只能喏喏地点头,“行行行,那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为啥不去?”侯夫人追问道,眼中满是疑惑。
侯爷就是不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世子顾望业只能无奈地说道:“爹今早在朝堂上刚参了郑太傅一本。”
刚参了人家就上门,他顾凌渊还怎么好意思啊?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呢?
侯夫人听到这话,不明所以地问道:“不是,你们都不是一个体系的,你参人家干啥?”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就烦。”侯爷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当初一听说嘉月不是侯府的孩子,郑家就马不停蹄地来退婚,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不退也行,可以换,反正他家要娶的是侯府千金。
这简直就是在羞辱侯府,侯爷一想到这事就火冒三丈。
所以侯爷一气之下不但退了婚,还每天在朝堂上跟郑太傅对着干。
郑太傅支持的,他就反对;郑太傅反对的,他就支持。
只要一看郑太傅有一丁点错误,他就立刻上本参人家。
这才半年时间,他参太傅的折子都有一大箱了。
为此,皇上还专门找他谈过,指着角落里那一大箱子折子,苦口婆心地劝道:“爱卿,少写一点吧,都没地方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