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电梯内,我和老毕正低声聊着天,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见到是安澜的号码,我赶忙按下接听键。
“喂?说话啊媳妇!喂?!”
可手机那头不知道怎么没有反应,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电流声和好像对讲机接触不良时的“沙沙”声。
“不对劲!”
我猛地狠戳几下电梯的应急按钮,电梯门刚裂开半米宽的缝隙,就已经拽着老毕蹿进不远处的消防通道内。
刚刚安澜和初夏几乎是求着我俩赶紧走的,这才过去几分钟?就打来电话,肯定是病房里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妈的,要我说刚才就不该轻易饶了那个狗篮子!”
水泥的楼梯台阶在我们脚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踏步声,老毕咬牙切齿的咒骂。
“别絮叨了,快点吧。”
我焦急的摆手打断,同时仰头看了眼上空,结果没注意身下,膝盖“咣”的一下重重磕铁栏杆上。
“草特么得!”
疼我的禁不住破口大骂,好在此刻已经能看到我们所在“八层”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泛着幽绿的光。
“快点快点!”
一边揉搓生疼的膝盖,我一边朝着冲在我前头的老毕催促。
“吱嘎!”
推开消防通道铁门的瞬间,消毒水味混着铁锈腥气扑面而来。
初夏的病房门前,四五个熟悉的身影横七竖八倒在门口,刚才那个长得胖乎乎的西装男脸朝下栽在血泊里,粗壮的脖颈被暗红色的液体晕染得模糊不清。另外几个家伙或趴或躺,不是没了声息,就是不停哼哼唧唧的呻吟。
透过敞开的病房门,我看到安澜和初夏蜷缩在墙角的陪护椅上,初夏咬着嘴唇,半拉身子挡在安澜前面,安澜则满脸急躁的手指对面的窗台大喊:“樊龙!必须得阻止他!不然得摊上大麻烦,你和老毕可全解释不清楚啦”
我顺势看了过去,病床上的监护仪发出尖锐的长鸣,输液管在风中剧烈摇晃,刚才在电梯门前偶遇的那个叫郎牙的小伙正背对着我们,黑色鸭舌帽下露出半截黝黑的脖颈,手中的匕首正横在被我和老毕连翻暴打的倒霉男人喉结上。
彼时,郎牙的一条腿已经跨过窗台,而被他按着的男人小半截身体也在窗外,十根苍白的指尖死死抠住窗框,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被风掀起,露出小腹上渗血的纱布,双腿猛烈的乱蹬乱踢。
瞧这架势,郎牙是打算把男人从窗口丢下去。
虽然不明白安澜让我们阻拦的意思,但我还是扯脖喊了一嗓子:“兄弟,是我!”
“放下刀!”
老毕接踵而至的吼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回荡。
郎牙转头时,口罩边缘滑落的冷笑像淬了毒的钩子,刀尖突然划开男人脖颈上的皮肤,血珠顺着刀锋渗出。
“有话好好说兄弟,不记得我了吗?”
见他的目光看向我,我当即双手高举开口提醒:“猪头老五售楼部”
“大哥,我记得你。”
郎牙沉默几秒后开口,那只在窗外掐着男人脖颈的手却纹丝不动。
他突然扯下口罩,露出半边还挂着淤青的脸颊,苦笑一下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现在真的是活不起了。”
“啥特么活起活不起的,你先下来”
老毕作势想要往对方跟前迈腿。
“别动!”
他骤然提高调门,歪斜着嘴角低吼,声线里像是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这他妈黄品荣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肯还钱,你们说我该咋办?“
“我我还”
男人被掐得翻白眼,喉间发出咯咯的气音。
“放尼玛狗屁,尽特么糊弄人!”
郎牙猛地将对方又往窗外拽了半寸,吓得对面的安澜和初夏瞬间尖叫着抱作一团。
“大不了就是一命换一命!”
郎牙瞥了眼男人,无奈的咆哮如雷声一般炸响:“老子不活了,他他妈的也别想好好的!而且我要这事儿上电视、上新闻、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知道,我们农民工有多不容易!”
“别冲动,兄弟!”
“犯不上跟他抵命!你才多大岁数啊?为这么个人渣搭上咱自己真不值。”
我向前半步,抿嘴劝说。
“没什么值不值得,我反正也活腻歪了,累真累”
“找不到工作累,工作完了不给钱更累”
郎牙泛红的眸子瞪圆,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手中的刀尖在男人颈动脉上压出一道血痕。
“钱的事好商量!我们可以帮你共同想办法!”
安澜突然从身后冲出来,轻声细语的开口:“你没看我们住在同一间病房么,说明我们彼此都认识,这点面子他应该可以给的。”
“商量?”
狼牙突兀狞笑,表情凶狠的怒视窗外的男人嘶吼:“我们四百多人没日没夜干了三个月的辛苦钱他不给,工友李哥干活时候从角铁架上摔下来,落得个全身瘫痪现在还在icu躺着的费用他不理,刘姐儿子急等着钱看病,连工头大海哥都被他逼的卖房子卖车离婚了,这些全都可以商量的吗?”
“咱老百姓挣个钱咋就那么难呢,本分人就活该让欺负啊!”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却又立刻化作更凶狠的冷笑:“不行,今天谁来都不好使!我不活了,他也必须死!”
说着话,郎牙双眼凸起,手臂猛地发力,将男人又朝窗外推了几公分,男人悬空的双腿疯狂蹬踹几下。
“不要兄弟!”
安澜冲到我前面,大声呼喊:“黄总,如果你能给这兄弟结清楚账,并且承诺不追究他任何责任,就再踢两下腿!”
男人的双腿立马重重蹬了两下。
“你看兄弟,他同意给你们钱了,我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以给他担保,也可以替你担保,他要是还不给你钱,我们就帮你起诉他,咱们先下来,一切都可以商量的。”
安澜抽吸两下鼻子,语气中满满恳求。
尽管浑身都在哆嗦,但安澜还是一步一步朝窗边挪过去,声音带着让人揪心的颤抖:“兄弟,我知道你是走投无路,可咱家里人还在等着你回去,只要他不死,这一切就都还有转机,难道你希望看到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者爹妈让亲朋好友戳脊梁骨,骂你是个杀人犯么”
“我没办法,我想当个好人,也想好好地活着”
郎牙的瞳孔剧烈收缩,握着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两行浊泪终于还是从他泛红的眼眶中滑落出来。
“有机会的,我们这一屋人都可以帮你实现。”
安澜低声回应。
“咣当!”
下一秒,刀尖砸在地上,他整个人瘫坐在窗台上,双手捂住脸剧烈抽泣起来。
“快!”
我大喊一声,和他同时冲上前将半截身子还在窗外的男人拖了回来。
“谢谢谢谢”
他无力的躺在地上,惨白的脸上涕泪横流,西装裤裆部深色的尿渍还在蔓延。
“恩人呐,我还钱别杀杀我”
他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破碎沙哑,像条濒死的鱼,双手死死攥住我的裤脚。
“滴呜!滴呜!”
就在这时,警笛声在窗外由远及近。
“完了,我完了”
我侧头看了眼郎牙,他蜷缩在角落,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神情黯然喃喃自语着什么。
“老毕!”
我仰头看了眼老毕,他立马心领神会的搀起郎牙朝病房门外逃离:“先走兄弟,让按住的话,你才是真的完了,法律可不管你可不可怜,它们只认你是否违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