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紧紧锁住李长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还有一丝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执念。
李长生沉默地看着萧映雪,少女眼中的坚持、担忧、以及那份近乎偏执的决意,都清晰地传递出来。
他明白,她此举虽有私心,但救顾清颜之心亦为真。皇宫,确实是眼下唯一能提供绝对庇护的地方。
而驸马身份,是萧映雪能想到的、将他们三人合理且安全地带入宫中的唯一途径。
他转头看向顾清颜。顾清颜也正看着他,眼神中有担忧,有无奈,最终化作一丝恳求。玲珑心被悬赏,她已如砧板上的鱼肉,别无选择。
“好。”
李长生收回目光,看向萧映雪,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应承下千斤重担的沉重,“我答应你。随你入宫,暂充驸马。但此仅为权宜之计,待清颜姑娘危机解除,我自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萧映雪再次打断他,似乎不想听他后面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我这就去安排!”
“师兄你…准备一下,换上我为你准备的服饰。一个时辰后,我们进宫面圣!”她说完,不再看李长生的反应,转身快步离去,宫装裙摆划出一道决然的弧线。
李长生看着萧映雪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忧心忡忡的顾清颜,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他走到顾清颜面前,沉声道:“清颜姑娘,入宫之后,务必紧跟映雪,谨言慎行,宫中规矩森严,危机四伏,不比江湖,一切,以保全自身和玲珑心为重。”
顾清颜点点头:“我知道,小牛鼻子…这次,连累你了。”
李长生摇摇头,不再多言。
一个时辰后。
李长生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青色道袍,穿上了一身萧映雪命人送来的、质地上乘的月白色锦袍。
玉带束腰,金冠束发,衬得他原本清冷的气质多了几分贵气,却也多了几分疏离和陌生。只是那挺直的脊梁和深邃眼眸中沉淀的锋芒,依旧如故。
顾清颜也换上了一套符合女官身份的、式样简洁却不失庄重的藕荷色宫装,戴上了面纱,遮住了过于明艳的容颜。
漱玉苑门口,一辆装饰着皇家徽记、由四匹神骏白马牵引的华贵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萧映雪已端坐车内,她穿着正式的公主朝服,头戴珠冠,妆容精致,眉宇间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疏离与高贵,仿佛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家帝女。
李长生和顾清颜登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出发。” 萧映雪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平静无波。
车夫扬鞭,骏马嘶鸣。华贵的皇家马车在禁卫军的拱卫下,缓缓驶出漱玉苑,碾过清晨微湿的青石板路,朝着京城最中心、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巍峨皇城——紫禁宫,平稳驶去。
车轮辘辘,碾过御道,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车窗外,熟悉的京城街景飞速倒退,越来越肃穆,越来越威严。
高耸的朱红宫墙在望,如同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巨大的宫门缓缓开启,露出其后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通道。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守卫宫门的禁军统领验看过萧映雪的公主令牌,目光扫过车内陌生的李长生和顾清颜,带着审视。
萧映雪端坐不动,只是淡淡开口:“本宫携驸马及女官入宫面圣,还不速速放行!”
“驸马?” 禁军统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看到萧映雪冰冷的神色和货真价实的令牌,不敢多问,连忙挥手:“放行!”
沉重的宫门彻底打开。
马车再次启动,缓缓驶入了那道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深邃的宫门。光线瞬间暗了下来,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李长生端坐车内,面色平静,目光透过车窗,望向那越来越近、代表着九五至尊威严的宏伟宫殿群。
漱玉苑小院里的血腥气还未散尽,萧映雪那句“随我进宫,以驸马的身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在死寂的空气中沉沉落下。
顾清颜捂着心口,脸色煞白,眼神复杂地在李长生和萧映雪之间逡巡。玲珑心悬赏如同一张催命符,黑市的阴影已如毒蛇般缠绕上来。
皇宫,似乎是眼下唯一能隔绝那些贪婪猎犬的堡垒。
李长生沉默着,肩头崩裂的伤口在道袍上洇开更大一片暗红。
他凝视着萧映雪那双灼灼的眼眸,里面没有往日的彷徨委屈,只有属于皇家公主的、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威仪,深处却藏着一丝他难以捉摸的孤注一掷。
是为了护住顾清颜的性命根基?
还是……另有所图?
他眉头紧锁,最终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凤冠霞帔,只有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在夜色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漱玉苑,驶过京城寂静的街道,穿过厚重的宫门,碾过深宫内苑冰凉平整的青石御道。
车轮辘辘,碾碎了深夜的宁静,也碾碎了李长生心头最后一丝置身事外的可能。
马车并未驶向皇帝处理朝政的乾元殿,也未去往萧映雪居住的宫苑,而是拐进了一条更为幽深的宫巷。
最终停在一座飞檐斗拱、灯火通明却透着森森寒意的宫殿前——凤仪宫,皇后的居所。
“公主殿下,驸马爷,”一个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刀的老嬷嬷早已候在宫门口,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皇后娘娘懿旨,宣二位即刻觐见。”
萧映雪藏在宽大宫袖下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脸上却迅速浮起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有劳赵嬷嬷引路。”
她侧头看了李长生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警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李长生面无表情,只微微颔首,道袍下沾血的绷带隐隐作痛,他挺直脊背,随萧映雪踏入这深不可测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