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内,那滴悬于虚空的“至悲之泪”,纯净、剔透,如同凝结了亿万星辰中最沉重的那颗露珠。它折射着微弱的光,内部却仿佛沉睡着无数个破碎轮回的哀嚎与死寂,散发着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悲怆气息。泪引已成,这是对抗魔种唯一的钥匙,是齐不语以残魂湮灭为代价换来的最后馈赠。
苏半夏枯槁的身体依旧佝偻在冰冷的土墙边,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被至悲洪流冲刷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意识如同风暴后的废墟,摇摇欲坠。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滴泪,巨大的疲惫与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着。成功了…泪引…拿到了…下一步呢?医经的指引在哪里?魔种那冰冷的注视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冷月斜倚在另一侧,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腕间那道荆棘印记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她传递过来的意念是一片被冰封的沉寂,唯有灵魂深处那点焚尽镜渊后的余烬,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她为劈开镜渊之路燃烧了太多,此刻已是风中残烛。
而齐不语…墙角那片最深的阴影里,那点代表他最后存在的黯淡金尘,在爆发出那滴至悲之泪后,光芒彻底熄灭。它并未消散,而是如同燃尽的烛芯,化作几点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沉重悲怆余韵的暗金色尘埃,缓缓飘落,最终融入了苏半夏胸前图腾边缘那几道吸收了琉璃花力量的暗金纹路之中,彻底失去了所有独立的意识波动。他最后的存在痕迹,以一种更加沉重的方式,融入了苏半夏的生命图腾。
死寂,重新笼罩陋室。唯有那滴悬浮的至悲之泪,散发着沉重而微弱的悲鸣。
就在苏半夏的意志因巨大的消耗和茫然即将再次沉沦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本源的剧烈震荡,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空间!
不是声音,不是冲击波,而是一种规则的、根基层面的——崩塌!
陋室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扭曲!土墙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流淌、变形!凝固的灯泪在地面投下的阴影疯狂拉长、分裂!桌上的无名医经枯黄的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飞,上面的符文和图谱如同活过来的蝌蚪,疯狂地扭曲、旋转!
苏半夏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灵魂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疯狂撕扯、拉伸!时间的流动感彻底消失了!上一秒仿佛还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下一秒意识却仿佛被拉回了幼年高烧的破庙!再下一秒又跳转到在镜渊中直面失败的瞬间!无数个属于她的时间片段,如同破碎的镜片,在混乱的意识中疯狂闪现、交错、重叠!
“呃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死死捂住如同要炸裂的头颅。
不仅仅是她!整个空间,不,是整个三界!都在这恐怖的震荡中失去了时序的锚点!
窗外,本应是惨淡的天光,此刻却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正午的炽白、黄昏的橘红、深夜的墨黑…无数种天光如同泼洒的颜料,在天空中疯狂地混合、流淌、闪烁!日月星辰的轨迹彻底混乱,时而太阳与月亮同悬,时而群星在白昼显现又瞬间隐没!
大地的景象更是光怪陆离!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波动、折叠!近处地面龟裂的纹路,时而迅速弥合如初,时而又以千百倍的速度蔓延、加深!一株枯草在眼前疯狂地发芽、抽穗、枯萎、化为飞灰…又在灰烬中重新萌发!生命的轮回被压缩在弹指之间,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快进与倒放!
时间的河流…彻底决堤了!过去、现在、未来的界限被粗暴地抹去!三界万物,都被抛入了一片混乱无序、光怪陆离的——混沌时隙!
“光阴…蝉…” 一个冰冷、微弱、却带着巨大惊悸的意念碎片,艰难地从冷月的方向传递过来。她不知何时已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死死盯着陋室扭曲的角落。
苏半夏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剧痛,顺着冷月的目光看去。
只见陋室角落那片因时空混乱而扭曲得最厉害的空间里,空气如同沸腾的水面般剧烈波动着。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冰冷银灰色光泽的“东西”,凭空浮现。
那是一只…“蝉”。
它的体型微小得如同尘埃,若非那诡异的银灰色光泽,几乎无法察觉。它的身体并非血肉,而是由无数细密、不断流动、闪烁着微光的时之沙砾构成,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没有复眼,头部只有两个深邃的、如同微型黑洞般的孔洞。最诡异的是它的口器——并非针管,而是两片如同微型镰刀般不断开合、旋转的、散发着绝对切割意味的银灰色刃轮!
这只微小到极致的“光阴蝉”出现后,并未攻击任何人。它那镰刀般的口器猛地张开,对着面前那片扭曲的空间,狠狠一“啃”!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头皮发麻的割裂声响起!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被切断!
随着这一啃,那片空间的时间流动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肉眼难辨的“断点”!一段属于那个角落的、极其短暂的“过去”时间线,如同被咬下的面包屑,瞬间消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片更加混沌、无法定义的虚无!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嗡!嗡!嗡!嗡!
如同被无形的信号唤醒!陋室内、陋室外、整个扭曲混乱的空间中,无数点同样的银灰色微光凭空浮现!亿万只微小如尘埃的光阴蝉,如同从时空的裂缝中涌出的蝗灾,瞬间充斥了视野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疯狂地振动着由时之沙砾构成的、几乎看不见的翅膀,发出一种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感到极致烦躁的嗡鸣!然后,它们那镰刀般的口器同时张开,对着周围混乱的空间、对着流动的光影、对着存在的一切——狠狠啃噬下去!
嗤嗤嗤嗤——!!!
亿万声细微却密集的割裂声汇聚成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噪音!
随着光阴蝉的啃噬,苏半夏惊恐地“看到”:
她面前那张破旧的木桌,一角在几只光阴蝉啃噬的瞬间,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无声地化为细腻的尘埃飘散!而另一角,却诡异地“回溯”到了它还是木材时的纹理,甚至浮现出几片虚幻的绿叶!
墙角一株顽强生长的野草,在几只光阴蝉掠过时,瞬间完成了从嫩芽到枯死的全过程,又在另一批蝉的啃噬下,从枯死状态回溯到种子形态!
更远处,一个模糊的、由时空混乱投射出的行人虚影,在几只光阴蝉扑上的瞬间,他的动作被加速到模糊,从青年瞬间衰老成白骨,又在另一批蝉的啃噬下,白骨回溯成婴儿,最终彻底消失!
过去被吞噬!未来被截断!现在被搅碎!时间本身,成了这些恐怖生灵的口粮!它们所过之处,留下的是无法被定义的混沌空洞,是时间线彻底崩解后的、令人绝望的时之荒漠!三界正在被它们从时间的维度上,一口口啃食、分解、化为虚无的混沌!
“不…不能这样…” 苏半夏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她下意识地看向那滴悬浮的至悲之泪。泪引虽在,但在这时间彻底混乱、连“存在”本身都变得不稳定的混沌时隙中,如何用它去蚀穿魔种命门?如何引动新律?
“蝉…蜕…” 冷月那虚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
苏半夏猛地凝神!
只见那些疯狂啃噬时间的光阴蝉,在吞噬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们那由时之沙砾构成的身体会猛地一僵!紧接着,体表那层流动的沙砾会迅速凝固、硬化,形成一层极其微薄、闪烁着更加纯粹银灰色光泽的、半透明的“壳”。然后,这层“壳”会极其轻微地裂开一道缝隙,一只体型似乎更凝实、银灰光泽更刺眼的新蝉,从旧壳中极其敏捷地钻出!而那只被遗弃的、凝固的旧壳,则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无声地飘落,消散在混沌中。
蝉蜕!它们在吞噬时间后,会蜕下旧壳,获得某种“进化”!
就在苏半夏看清这过程的瞬间——
嗡!
桌上,那本在混乱中疯狂翻动的无名医经,书页猛地定格在一幅极其复杂玄奥的图谱之上!
图谱描绘的并非人体经络,而是一个由无数同心圆环和复杂刻度构成的、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巨型日晷虚影!日晷的晷针并非实体,而是一道由纯净琉璃光芒构成的、纤细却无比锐利的指针!而在日晷基座的核心位置,赫然标注着一个由无数细微符文组成的、散发着强烈引导意味的标记——正是那滴悬浮的“至悲之泪”!
同时,一股冰冷、急迫、带着最后指引的意念洪流,狠狠撞入苏半夏和冷月的识海:
“光阴蝉蜕,乃旧时序之残骸!集万蜕,铸日晷基座!以‘至悲之泪’为晷心,引新律之引!以‘琉璃净骨’为晷针,定混沌之轴!拨动晷针,重启时序!然,时序之重,非骨可承!每动一格,骨碎魂消!慎!慎!慎!”
集蝉蜕铸日晷?以泪为心?以骨为针?拨动晷针重启时序?每动一格,骨碎魂消?!
这信息带来的冲击,远比之前的任何指引都要残酷!
苏半夏的目光瞬间落在冷月身上!琉璃净骨…这里唯一与琉璃相关的…只有冷月!她腕间的荆棘印记,其本源正是来自那棵骸骨巨树上绽放的、短暂净化了怨毒之海的琉璃之花!她的骨骼…在融合了那荆棘印记的力量后…难道…
冷月显然也接收到了医经的意念。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缓缓抬起,迎上了苏半夏惊骇、痛苦、难以置信的目光。她的眼神,没有疑问,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冰冷死寂,以及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不需要言语。答案已然明了。
“不——!” 苏半夏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枯瘦的手下意识地伸向冷月,想要阻止这注定的牺牲。齐叔已经彻底消散,化为图腾的一部分,难道冷月姐也要…
然而,冷月没有给她任何阻止的机会。
就在苏半夏悲鸣出口的刹那——
嗡!
冷月那只带着黯淡荆棘印记的手腕,猛地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刺目的寒芒!那光芒不再是荆棘的形状,而是化作一道纯粹、凝练、如同最上等琉璃般纯净剔透的——骨影!
那骨影纤细、修长,散发着温润又冰冷的琉璃光泽,正是她左手的指骨虚影!
紧接着,冷月用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那只完好的右手并指如剑,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留恋的决绝,狠狠朝着自己左手腕——那荆棘印记的核心——一划!
嗤——!
没有鲜血飞溅!只有一道极其细微、仿佛琉璃碎裂般的轻响!
一道纤细、纯粹、如同由最纯净的琉璃雕琢而成的——指骨!从她左手腕的荆棘印记处,被强行剥离出来!
这根琉璃指骨,不过寸许长短,通体剔透无瑕,内部仿佛有冰蓝色的火焰在静静燃烧,散发出一种净化与锋锐并存的奇异气息。它出现的瞬间,陋室内混乱扭曲的光影似乎都为之一定!
剥离的剧痛,让冷月本就惨白的脸色瞬间化为死灰!身体剧烈地一颤,一大口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她的气息瞬间跌落至谷底,眼神迅速涣散,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断绝。腕间那荆棘印记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边缘光滑如琉璃切割的恐怖创口!那创口并未流血,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质感。
“冷月姐——!!!” 苏半夏发出泣血般的哀嚎,想要扑过去,身体却因巨大的悲痛和虚弱而动弹不得。
而就在冷月剥离自身琉璃指骨的同时——
嗡!
苏半夏胸前那幅承载着齐不语最后印记的图腾,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几道吸收了琉璃花力量和他残魂尘埃的暗金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疯狂地流转起来!
一股庞大、沉重、带着无与伦比“铸造”与“承载”意志的力量,从图腾深处轰然爆发!这股力量并非齐不语的意识,而是他残魂印记融入图腾后,结合了琉璃花守护之力所形成的一种本能般的、最后的守护意志——守护苏半夏,完成最后的使命!
这股力量的目标,并非敌人,而是这片混乱空间中,那无数飘散、即将彻底消散于混沌的——光阴蝉蜕!
只见图腾的光芒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陋室内外肉眼可见的所有区域!那些被光阴蝉啃噬时间后蜕下的、细微如尘埃、闪烁着银灰色光泽的旧壳,如同受到了无形的吸引,瞬间停止了飘散,如同百川归海般,朝着苏半夏胸前图腾的核心疯狂汇聚而来!
嗤嗤嗤——!
无数细微的银灰色光点,如同星河流淌,被强行牵引、压缩、熔铸!在齐不语那沉重的守护意志引导下,在苏半夏胸前图腾的核心处,一块巴掌大小、由无数光阴蝉蜕熔铸而成的、散发着古老银灰色光泽的基座,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成型!基座表面布满了细密玄奥的时光纹路,如同记载着被啃食的旧日历史!
日晷基座!成了!
而此刻,那滴悬浮的“至悲之泪”,仿佛受到了基座的牵引,缓缓地、精准地,朝着基座最核心的一个凹槽位置,坠落而下!
滴答。
一声轻响,如同晨露滴落古井。
至悲之泪,稳稳地嵌入日晷基座的核心!如同心脏被安放!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而悲怆的时空波动,以泪引为核心,瞬间席卷了整个混沌的陋室!那滴泪如同投入混沌的定海神针,所过之处,疯狂闪烁的混乱光影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无数只正在疯狂啃噬时间的光阴蝉,如同受到了惊吓,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
日晷雏形已成!只差最后一步——以琉璃净骨为针,拨动混沌,重启时序!
苏半夏的目光,带着巨大的悲恸和不容退缩的决绝,落在了冷月身前悬浮的那根——纯净剔透的琉璃指骨之上!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退路可言!
她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出,并非去拿,而是以灵魂为引,以胸前的日晷基座为源,发出一道无形的、带着接引之力的意念波动!
那根悬浮的琉璃指骨,仿佛受到了使命的召唤,轻轻一颤,随即化作一道纯净的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而至,精准无比地、垂直地悬停在了苏半夏胸前那银灰色的日晷基座正上方!针尖,正对着基座的中心——那滴嵌入的至悲之泪!
琉璃晷针!至悲晷心!光阴蝉蜕铸就的基座!
简陋而神圣的日晷,在混沌时隙的中心,在苏半夏的胸前,彻底成型!
一股沉重、悲怆、却又蕴含着拨乱反正伟力的气息,从这小小的日晷上弥漫开来!它成了这片混沌时隙中,唯一稳固的时空坐标!
“齐叔…冷月姐…我…” 苏半夏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巨大的责任和悲恸让她几乎窒息。她知道,拨动晷针意味着什么——每动一格,冷月的指骨便碎裂一节!那是无法逆转的、魂飞魄散的代价!
她的目光落在冷月身上。冷月瘫倒在地,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那双涣散的眸子,却似乎穿透了虚空,静静地、平静地“注视”着她,注视着她胸前悬浮的日晷。那眼神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等待使命完成的、冰冷的安然。
“啊——!!!” 一声混合着无尽悲恸与决绝的嘶吼,从苏半夏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她不再犹豫!枯瘦的、布满皱纹的双手,带着磐石般的稳定,缓缓抬起,虚按在胸前悬浮的日晷两侧!
灵魂深处,那七道暗金色的劫力符印疯狂运转!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尽数灌注于双手!
拨动!重启时序!
她的双手,带着千钧之力,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开始逆时针转动那悬浮的琉璃晷针!
嗡——!!!
日晷基座上的时光纹路骤然亮起!银灰色的光芒流转!嵌入基座的至悲之泪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悲怆光华!
晷针的针尖,触碰到了混沌无序的时间乱流!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割裂在灵魂深处的脆响!
随着晷针极其艰难地逆时针转动了第一格!
那根纯净剔透的琉璃指骨,最尖端、那接触混沌乱流的寸许部分,毫无征兆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
那寸许长的琉璃骨尖,在苏半夏和冷月的灵魂深处同时响起碎裂的哀鸣!化作无数点细碎的、闪烁着纯净光华的琉璃骨屑,如同星尘般飘散开来,瞬间被周围混乱的时空乱流吞噬、湮灭!
“呃——!” 瘫倒在地的冷月,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利刃贯穿!一股源自灵魂本源的、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残存的所有意识!她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如同被扼断脖颈般的抽气!原本就微弱的气息,如同被斩断了一截,瞬间变得更加飘摇!她的左手,那失去了琉璃指骨的腕部创口,边缘的琉璃质光泽似乎都黯淡了一分!
痛!无法言喻的痛!那是生命根基被强行剥离、灵魂被寸寸碾碎的剧痛!
苏半夏同样浑身剧震!灵魂链接深处传来的那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冷月灵魂那部分的湮灭!那感觉,如同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死去!巨大的悲恸如同毒蛇噬心!
但她不能停!混沌在加剧!光阴蝉的啃噬因日晷的出现而变得更加疯狂!无数混乱的时间片段如同破碎的洪流,冲击着日晷散发的微光领域!
“继续!” 冷月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念,如同寒风般刮过苏半夏的灵魂!
苏半夏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她的双手,带着巨大的颤抖,却依旧稳定地、继续逆时针转动晷针!
第二格!
嗤——!咔嚓!
琉璃指骨的第二段应声碎裂!化作飞散的星尘!
冷月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末的鲜血从她口中涌出!她的气息瞬间跌落至濒死边缘!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痉挛!
苏半夏的灵魂如同被再次剜去一块!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昏厥!
第三格!
嗤——!咔嚓!
又一段指骨碎裂!
冷月的身体猛地绷直,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下去。除了胸膛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起伏,再无任何反应。她的灵魂波动,微弱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在剧痛的冲击下明灭不定。
第四格!第五格!第六格!
嗤嗤嗤!咔嚓!咔嚓!咔嚓!
琉璃指骨一段接一段地碎裂、湮灭!每转动一格,都伴随着一次灵魂层面的凌迟!冷月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之火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每一次骨碎的剧痛冲击下疯狂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苏半夏的双手早已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虎口崩裂,鲜血淋漓!她的意识在剧痛与悲恸的浪潮中沉浮,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非人的意志力死死支撑!胸前的日晷基座银光大盛,至悲之泪的光芒悲怆而坚定,与周围疯狂啃噬的混沌乱流激烈对抗!
第七格!第八格!第九格!
当晷针艰难地逆时针转动到第九格时!
那根原本寸许长的琉璃晷针,只剩下最后不到半寸的根部!上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光芒黯淡到了极致!
冷月的身体,在第九次骨碎的剧痛冲击下,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失去了所有动静。胸膛的起伏彻底停止。她的生命气息…如同燃尽的烛火,彻底熄灭了。只有那灵魂链接的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冰冷的余烬,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温热。
“冷月…姐…” 苏半夏破碎的呜咽被死死压在喉咙深处。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结束了?冷月姐…也走了?为了这时序…
然而,日晷的转动尚未完成!基座上的刻度,指向最终重启的位置,还剩最后一格!
最后一格!必须完成!
苏半夏看着那仅剩半寸、布满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碎的琉璃晷针根部,看着怀中冷月那彻底失去生息的身体,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决意轰然爆发!
“啊——!!!” 她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尖啸!双手爆发出最后、也是所有的力量!灵魂深处那七道劫力符印疯狂燃烧!胸前的图腾灼热得如同要炸开!
晷针,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地、朝着逆时针方向,转动那最后、也是最沉重的一格!
嗤——!!!!
这一次的声响,不再是清脆的碎裂,而是如同琉璃山脉崩塌般的、沉闷而巨大的轰鸣!
那仅剩的半寸琉璃晷针根部,在转动完成的瞬间,再也无法承受时序重启的终极伟力与混沌乱流的疯狂反扑,轰然炸裂!
无数点比之前更加璀璨、更加纯净的琉璃骨屑,如同超新星爆发般,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它们带着冷月最后的存在烙印,带着琉璃净骨的净化之力,带着至悲之泪的悲怆意志,狠狠地撞入了周围混乱无序、被光阴蝉啃噬得千疮百孔的混沌时隙之中!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规则的层面炸开!
以苏半夏胸前的日晷为核心!一股庞大、纯净、悲怆、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伟力的时空风暴,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道光芒,轰然爆发开来,席卷向四面八方!
风暴所过之处!
疯狂啃噬时间的光阴蝉,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银灰色的身体瞬间凝固、僵硬,随即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
混乱流淌、互相冲突的时间片段洪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捋顺、抚平!崩塌的过去被重新锚定!混乱的现在被强行稳固!被截断的未来被重新续接!
天空中泼洒混合的诡异天光迅速褪去,重新显露出正常的、带着黎明前灰蓝底色的苍穹,虽然依旧黯淡,却已有了明确的昼夜指向!
大地上疯狂快进倒放的景象凝固下来,龟裂的纹路停止蔓延,枯荣混乱的草木定格在应有的季节状态!
那令人灵魂冻结的时空撕扯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崩坏的时间之河,被强行导回了原本的河道!混沌时隙被这股由至悲之泪引动、琉璃净骨定轴、光阴蝉蜕承载的时空伟力,硬生生地——重启!弥合!
嗡——!
随着时空的重新稳固,苏半夏胸前那完成了使命的日晷基座,银灰色的光芒缓缓内敛。那滴作为晷心的至悲之泪,光芒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只留下一点深沉的悲怆印记。基座缓缓沉降,最终融入苏半夏胸前的图腾之中,成为一道新的、散发着古老时光气息的银灰色符印,与另外七道劫力符印并列。
陋室恢复了“正常”。扭曲的景象消失,凝固的灯泪依旧,浓重的血腥味弥漫。
苏半夏的身体因巨大的消耗和反噬彻底脱力,重重地瘫倒在地。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向身旁。
冷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容平静,如同沉睡。只是她的左手手腕处,那个深可见骨的琉璃创口,边缘光滑,不再有丝毫光芒。她的身体冰冷,再无一丝生命的气息。那最后一点灵魂链接的余烬,也彻底消散在重启的时序之中。
结束了。时序重启了。代价…是齐不语彻底的消散,是冷月魂飞骨碎。
苏半夏枯槁的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浑浊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被巨大悲恸彻底掏空的死寂。她看着冷月冰冷的容颜,看着自己布满皱纹、如同枯枝般的手,看着这间承载了太多牺牲的破败陋室…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只有她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地拉动。
当时间在碎骨声中重启,那滴未及落下的泪,便成了新纪元胎膜上的第一道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