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回忆没资格
他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指节慢慢攥紧,藏在睡袍的袖子里,没有被他看见。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在弥补?”她语气慢下来,像是在探测。
“不是因为你爱她,而是因为你后悔!”
傅衍礼抬眼,第一次正视她。
“我是真的想她!”
傅如烟心头一顿。
“我不是在幻想她回来!”他接着说。
“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然后呢?”
“然后什么都不说!”
“你觉得她还会愿意见你?”
他垂下眼,声音低不可闻。
“她不会!”
房间陷入沉默。
傅如烟看着他,眼神慢慢暗了下来。
她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陆知易,一副“若即若离”的模样,把她放在身边,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那个最懂他的人,是从小陪着他长大、为他分忧、为他挡风遮雨的“唯一”。
她用了十几年时间,从傅家的“寄人篱下”,爬到傅太太的位置。
可他从来没真正爱她。
哪怕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哪怕她为傅家背下所有责任,在董事会上斡旋,在长辈面前周旋,他也只是对她“信任”,而非“心动”。
她恨过陆知易。
她嫉妒那个女人哪怕沉默寡言、不会说话、不够漂亮,也轻而易举地拥有了他所有的柔情。
她更恨那种“她没费力,却得到”的不公平。
可她也明白,她对傅衍礼,从来不止是利用。
她爱过。
也是真的想赢。
现在她是傅家的当家主母,是傅氏权力最大的掌控者,是整个家族都要仰仗的“傅太太”。
可她知道,傅衍礼的心,从来都不在她这儿。
她靠近他,看着他那张疲惫的侧脸,压低声音。
“你别再想她了!”
“她早就不属于你了!”
他没应声,眼里却是一片死寂的沉静。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赢了。
可又觉得,她什么都没赢。
凌晨一点,夜色已经沉得发黑,基地宿舍楼后山的风吹下来,带着清凉的味道。
空气中仍有雨水未散的潮意,地面反射着月光的冷色,像一层薄薄的镜子,轻轻地铺在混凝土上。
陆知易没有睡,她躺在床上,侧着身,眼睛望着窗外那一点被拉开窗帘缝隙投进来的银光,安静地想事情。
她没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睁着眼,感觉自己的心被细细一根线牵着,慢慢往过去拖。
谢景行睡得不太安稳。
她翻了个身,他的手下意识地落在她腰上,紧了一下。
她轻轻地拍拍他的手臂,想说一句“我没事”,却又没发出声音,只是靠近了一些,像是借他的体温来压住心里浮动的思绪。
她最近老是梦见过去。
不是具体的事件,也不是某一场激烈的争吵或对抗,而是那种氛围。
那种时刻紧绷着自己的小心翼翼,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卑与拘谨,那种站在别人的世界里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的感觉。
梦里的她总是在厨房、在餐桌、在楼梯拐角,做着一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事,而周围人来人往,没有人看她,没有人听她说话。
她像空气,却又不能真正离开,只能一直留在那里,看别人生活,看别人决定她的生活。
她有时梦见自己站在傅母面前,低头听她讲那些永远讲不完的指责;有时梦见傅衍礼在沙发上闭着眼,说“你别吵”;更多时候,她梦见自己一个人坐在阳台边的小椅子上,抱着一件洗干净的衬衫发呆,直到夜色完全压下来。
这些画面她早就以为自己忘了,可它们偏偏在最不设防的深夜里,一点一点地浮出来,让她始终没办法完全把那段记忆推开。
她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悄悄坐起来,披上毯子走到阳台。
月亮挂在夜空偏东的位置,天边有几颗稀疏的星星。
风吹过来,凉凉的,扑在面上,有一点让人清醒的刺意。
她靠着阳台栏杆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脚步声从后头靠近。
没等回头,谢景行已经走上前,从后面替她拉好披着的毛毯。
“怎么不睡?”
“醒了!”她轻声。
“又做梦了?”
她点头。
“还梦见以前的事?”
“不是哪一件!”她望着远处。
“就是……一种感觉!”
谢景行没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陪她看着天色发沉。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
“你会不会觉得我总是走不出来?”
“你已经走出来了!”他语气温柔却笃定。
“只是脚下有伤,走久了会疼!”
“可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容易回头!”她眼神暗了一些。
“有时候看见别人结婚的照片,看见那种所谓‘温顺懂事的太太’被人夸奖,我还是会被触动!”
“你不是羡慕她们!”谢景行转头看她。
“你是在想,当时的你,是不是也那么努力过!”
“嗯!”她垂下眼睫。
“我曾经也那么努力过!”
“可是你换来的不是笑容,是沉默,是冷眼,是一句‘你不够好’!”
她没再说话,风从她耳边拂过,她的眼睛有些泛酸,却没有落泪。
“我以前会在餐厅等他回家,一等就是三四个小时!”她缓缓地说。
“饭菜热了又冷,冷了又热,我一边拿着锅铲翻着锅里的汤,一边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只是忙’!”
“可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忙,是不在意!”
“我最怕的不是冷,是我明明尽了全力,还换不来一点回应!”
谢景行握住她的手。
“你现在不用再等任何人的回应!”
“我知道!”她侧头看他。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你现在的每一步,都是你为自己走的!”
“我还是会有点怕!”她声音轻轻的。
“怕自己不够好,怕有一天连你也会觉得我情绪太多,太难伺候!”
谢景行叹了口气,把她揽进怀里。
“你不是难伺候,是太会藏了。
你把那些真正的脆弱都藏起来了,然后告诉别人‘我没事’!”
“可你真的不是没事!”
“你承受过太多,没人听你讲过一句完整的情绪。
你早就该说出口了!”
她靠着他,过了很久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