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只是太好
她缓缓点头:“是啊……我一直觉得,如果我够乖,就不会被丢下!”
“可他们还是走了!”
她声音低低的,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那时候我真的觉得—我一定是哪里坏了!”
谢景行没有打断她,只是一直陪她坐着,听她一段一段将从不曾说出口的痛慢慢剥开,像是在夜色里将旧伤翻晒出来,不为治愈,只为证明它真实存在过。
“你不是哪里坏了!”他终于说:“你只是太好!”
“好到那些人根本配不上你!”
她低头,眼里有点潮,却还笑:“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话的?”
“跟你在一起以后!”
“你以前不会说!”
“我以前没有人值得我说!”
她轻轻咬住唇角,过了半晌,才把牛奶喝了一口。
“你还记得我离开傅家的那天吗?”她忽然问。
“记得!”
“我那天穿了一件很薄的风衣,因为那天是傅母生日,我以为她不会让我坐最外面的席!”
“结果我被安排在最靠门的位置,风一吹,背上全是冷汗!”
“你那天也在!”
谢景行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我那天喝了三杯酒,回到房间整整吐了一夜!”
“我看见了!”他轻轻道:“你在角落里蹲着,脸都白了!”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也没睡?”
“嗯!”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头埋进他肩膀。
谢景行抱住她,像是整个天台的风都被他阻挡在外。
而这边,京北。
傅衍礼站在阳台上,一根烟烧了一半,火星在风中微微晃动。
他已经站了一个小时,天一点点亮起来,远处天边泛着微光。
他没睡。
最近他总是睡不着。
他梦见她,梦见那个总是低眉顺眼、轻声说“好的”的女孩,在他冷眼旁观的时候一点点收拾起行李,然后站在玄关的门口对他说:“我走了!”
他说:“你还回来吗?”
她没有回头。
他说:“你想好了吗?”
她说:“我早就想好了!”
然后门就合上了,发出清脆的一声。
他从梦中惊醒,心口发疼。
他记得那天的每个细节,却已经晚了。
他不敢给她发消息。
他怕她已经把他拉黑。
他也不敢去查她的近况。
怕她真的比从前过得好,怕她真的已经彻底不需要他。
他只能偶尔在项目新闻中,看见她出现在某个发布会的侧影。
她比以前瘦了,也更沉静了,说话不紧不慢,连笑都淡得几乎没有波澜。
他知道,那不是她真正的笑。
她的笑,是带着点倔强,是在实验室门口,夹着资料站在风里,对他说“今天的数据我又调了一遍”的样子。
她现在的笑,是一个彻底关上了窗户的人。
傅如烟走进阳台,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长毛披肩,眼神淡淡。
“你又没睡?”
他没说话。
“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
他还是没应。
她走近一步,看他指尖那根已经烧尽的烟,淡声问:“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他这次终于抬头,望着她。
她的眼里没有温度。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很可怜吗?”
他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放过自己?”
他没说话,只是望向远方。
傅如烟站在他身侧,声音终于低下去:“你是不是开始怀疑我了?”
他转头看她,目光平静:“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她没有回答。
他却笑了一下,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你怕我知道真相?”
傅如烟眼神一滞。
“我不会去查!”他说:“我连她的近况都不敢查,你觉得我还敢查你?”
“你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吗?”她忽然说:“比在你身边时候好太多!”
“我知道!”
“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后悔?”
他摇头:“没有!”
傅如烟看着他,喉咙哽了一下,却还是强撑着道:“那你为什么还不肯放下?”
“我没想抓住她!”他声音低得像风:“我只是……放不下我当初的自己!”
“我当初可以救她一次的!”他看向天边的微光:“哪怕只是一次!”
“可我没有!”
“所以现在,我只能这样活着!”
他说完这句话,手里的烟彻底熄了。
风起时,天边终于泛出了亮光。
可他心里的那场夜,从来没有真正过去。
—
清晨六点四十七分,陆知易从楼梯拐角处走下来的时候,谢景行刚好煮完最后一锅小米粥。
他没问她昨夜几点睡的,也没问她为什么一早站了那么久。
他只是把手上的锅铲放进水槽,然后从温着的蒸笼里夹出一个豆沙包,安静地摆到她面前。
“今天有雾,下午温差大!”他说,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午饭我让人提前送进资料室!”
她没说话,坐下来喝了一口粥,眼神落在桌面上那枚轻轻晃动的汤匙上,心思早已飘远。
“我昨晚梦见我母亲了!”她忽然说。
谢景行停了一瞬,继续把豆沙包剥开,递给她。
“我很久没梦到她了。
梦里她还是那么温柔,穿着最早的那件粗布长裙,坐在我们老家的灶台边上,问我‘冷不冷?’”
“我没说话,她就给我盖了一条毛毯,毯子上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我醒来的时候,眼角湿了!”
谢景行看着她,没有打断,也没有说“人已不在”、“要放下”这种话。
他知道她不需要这些。
“她走得太早了!”陆知易低声道:“我从来不敢怨她。
因为我知道,她是扛不过去了!”
“可那时候我还小,我还以为……只要我再乖一点,她就不会走!”
她看着谢景行,眼神空了片刻,像是从某处远得不可及的旧梦里缓缓归来。
“后来傅敬安的人把我接去傅宅,我还真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
“傅母第一眼看到我时,说我‘长得倒是清秀’,我就以为那是喜欢!”
“她给我一双旧鞋,我感激了整整一个冬天!”
“你说,是不是那个时候的我太好哄了?”
谢景行抬手轻轻拂去她眼角残留的一点水汽:“不是你太好哄,是你太想有人对你好!”
她垂下眼睫,手指轻轻捻着碗边,一颗米粒粘在她的指腹上,她没有察觉,像是陷在某种迟迟不肯退场的过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