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住木棚的孙子
“爹，娘，奶奶，你们先去吧，我晚饭能分到大半个窝窝头，回来咱们一人分一点吃。”
说完，刘崇华便又一路小跑着返回粪坑，继续挑粪去了，脚步轻快得仿佛看不到那一身脏污和酸臭。
王桂芳三人只能朝着木棚方向走去，腿脚像是灌了铅似的，每挪一步都格外沉重，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们在草堆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出那把生锈的铁钥匙，刚一打开木棚门，屋内的景象就让三人眼前一黑，差点没栽进去。
小木棚还不到六平米，狭窄得像个棺材盒子，里面勉强塞着一张单人床，还是当年部队淘汰下来的行军床，只能横躺一个人，翻身都费劲。
桌子和椅子更是残破不堪，都是三条腿的残品，一靠就晃，稍稍用力就能将它们掰断。
“老天爷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这样惩罚我？”王桂芳刚坐下，眼泪就夺眶而出，紧接着嚎啕大哭。
黄雪香也憋了一肚子委屈，此刻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我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又倒腾了好几趟牛车，屁股都快颠烂了，难道就是来看志刚挑大粪的吗？”
“刘崇华！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咱儿子落到这个下场，你一点忙也帮不上！”她哭骂着，恨不得撕烂刘崇华的脸。
刘崇华缩着脑袋，一言不发，像个缩进壳里的乌龟，整个人藏进了阴影里。
直到外头天色彻底黑下来，刘志刚才推门而入，满身都是臭味，一手提着半个黑乎乎的窝窝头，上头还有一层淡绿色的霉斑。
虽然他下工时去河边洗了把脸，可那汗臭味早已渗进骨子里，远远就能闻出腥咸气味。
刘志刚坐下来，默默将窝窝头掰成四块，最大的那块没有犹豫，直接递到了王桂芳的手里。
众人一口一口啃着跟石头一样硬的窝窝头，整个木棚安静得出奇，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刘向阳这个小畜生，真是狗娘养的！”王桂芳边啃边咒，“现在他该乐疯了吧？顿顿有肉吃，住大房子，还骑自行车！听说还成了什么狗屁技术员，简直气死人！”
“奶奶！凭什么！凭什么他刘向阳就活得这么好！”刘志刚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牙关紧咬，怒气冲天，“不把这口气出了，我今晚都睡不着觉！”
“儿子，别急。”黄雪香一把拉住他，“这小子迟早会栽在咱们手里。他现在爬得越高，将来摔下来就越狠，咱们只要耐心等。”
刘崇华窝在角落里，声音闷闷地飘来：“还是算了吧，那小畜生现在是公社里的红人，谁敢动他？咱要是招惹了，说不定还得吃官司。”
“窝囊废！”王桂芳火气腾地一下蹿上来，“你弟弟都死了多少年了，你做大伯的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兔崽子？”说着就拐杖抡过去，咣地一下敲在他肩膀上。
正巧一只大老鼠从床底下蹿过，王桂芳反手又是一棍子，砰的一声，老鼠脑 浆四溅，抽搐两下就死了。
油灯微弱的火光在风中飘摇，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木墙上，像一出阴森的哑剧。
“不能让那小子再这么得意下去了。”王桂芳咬牙切齿，声音仿佛能滴出毒汁，“咱得找个法子，让他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对了！”刘志刚突然灵光一闪，“奶奶，他这段时间都在忙着炼铁呢，那是上头下的指标任务。要是他完不成任务，搞不好就要挨批！”
“说得对！”黄雪香拍着大腿，“这可是天赐的机会！咱们只要捣点鬼，他就栽定了！”
四个人凑成一团，压低声音密谋着，时不时传出一阵阴森笑声，像耗子啃骨头的声音一样，刺人耳膜。
与此同时，刘向阳这边的生活却是另一番光景。
董佳佳手脚麻利、心思细腻，每天都把窗户擦得透亮，屋里屋外一尘不染，灶台上飘着浓浓的肉香，那是她炖的土豆焖肉。
刘向阳每天忙到很晚才回来，一进门热腾腾的饭菜就摆在桌上，小夫妻俩吃得有滋有味，时不时还会相视一笑。
饭后，两人头靠着头坐在院子里，仰望着夜空那一轮圆月，像玉盘般洒下清辉。
可今晚，刘向阳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像是要出什么事。他皱着眉头，犹豫再三，还是拿起油灯去了趟仓库，把每一块铁锭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完好无损才稍稍放下心。
“明天一早装车出发，下午就能回来。”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算是给自己打气。
可就在他转身离开仓库后不久，不远处一双眼睛正从阴影里死死盯着这里。
“我都听见了，刘向阳那个小畜生明早就出发！”王桂芳兴奋得鼻子都快喘歪了，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回到木棚汇报。
“好！那今晚上就动手！”刘志刚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把拖拉机的打火塞拆下来，再往油箱里灌点大粪，我就不信他明天还能顺利交上铁锭！”
“没错！”黄雪香接话，“让他丢尽脸，说不定上头还会追责处分他呢！”
夜愈来愈黑，月亮也被一层厚云遮得死死的，天仿佛塌了半边。
刘崇华颤颤巍巍去撬仓库的锁，一紧张，手里的石头滑了，砸在自己脚上，他疼得直吸冷气。
“你能不能快点！”王桂芳在一旁低声怒吼。
锁好不容易撬开，刘志刚立马抱着一桶臭烘烘的大粪奔了过来，一不小心却撞上了轮胎，吓得整个人踉跄几步。
黄雪香提起桶来往油箱里倒，结果手一滑，半桶全洒了，连她自己嘴里都沾上了一点，差点没吐出来。
好在计划算是完成了，四人连滚带爬溜之大吉。
第二天天刚亮，众人就陆续赶到仓库准备装车，结果眼前一幕让他们全傻了眼。
“哪个王八蛋干的！”赵铁柱气得脸都紫了，“有种干，没种认是吧？”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激烈。
“嚯，连油都偷？还敢往油箱里灌大粪，疯了吧？”
“这不是存心要废了咱这台拖拉机吗？太毒了！”
“昨晚我就听着仓库这边有响动，原来真是出事了！”
“这肯定是有人嫉妒向阳哥，故意搞破坏！”
刘向阳这时候才慢慢赶来，面色平静，蹲下身仔细查看情况。
油箱被人掀翻，汽油全流光了，满地都是刺鼻的恶臭。
“呵呵，胆子不小啊。”他低声冷笑，眼神阴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今天是交指标的最后期限啊！”赵铁柱急得来回踱步，“这事要耽误了，咱乡可就得挨批评了！”
一旁的赵大国脸也阴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向阳起身拍了拍手，“别慌，冤有头债有主，干这事的人，我自会去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