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坐在当下里
她看见那张厨房灯光下没有收起的碗，看见那张靠墙的布拖鞋。
看见那张椅子背上搭着半边毛衣的画面。
也看见那一张她只画了一道蓝色的水线却没有再落笔的画，静静地贴在墙角，没有标签，没有标题。
它被安排在那里，像是一个边角落下的叹息，又像是某个被温柔放置的终止符。
陈蔚是她以前画展的老搭档，也是她最早的策展人之一。
他走过来的时候带着点笑意，步子不急，手里还拿着她的画册。
“你终于回来了！”
“我说过会回！”
“这次回来，是打算久留？”
“看情况！”
“你现在说话，比以前少了很多！”
“但我想表达的时候就表达！”
“你要不要做一场交流？”
她摇头：“这些画不是为说而展！”
“那你现在画什么？”
“日子！”
他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只陪她安静地看完所有展厅。
她站在最后一幅画前停了很久。
那是一张她自己在驻地画室画下的“窗”。
窗半开，窗外没有风景，只有一缕从不远处延伸进来的灰蓝光线，落在窗框的边缘，照出一点点毛边。
她写在画背的那句话，画廊没有贴出来。
她低声念了一遍：
【我开窗，不是为了谁来，而是我终于可以不用关了！】
她轻轻笑了笑：“他们没贴这句话，挺好！”
“你画的这些画，像是你用了很长时间在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终于坐下来！”
她没回答，但她知道他明白。
离开画廊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街灯一点点亮起来，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以前常坐的那家老咖啡馆。
店里的老板换了，装修也翻新了，但靠窗的位置还在。
她点了一杯黑咖啡，坐在那张角落的桌边，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外卖小哥在雨点开始落下的时候飞快地套上雨衣，看着小孩从巷口跑过，鞋底打在水洼上，激起一串小水花。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有一晚她也坐在这里，画稿刚刚交完，眼睛酸得睁不开，陆聿白来接她，坐在她对面说了一句：“你是不是一旦安静下来就开始怕了？”
她那时没说话，只喝了一口水。
她现在想起这句，终于明白他其实说的是他自己。
她现在不怕了。
她不是因为有谁陪着才不怕，而是她终于知道，就算没人，她也可以活得清楚。
咖啡快凉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是林西。
【你到了？】
她回：
【刚喝完一杯咖啡！】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一点都不打算去见他们？】
她没回。
林西又发：
【陈桉问我你在不在画廊，我没告诉他！】
她想了一会儿，打字：
【没必要说。
我回来是因为我自己想看，不是因为谁还站在原地！】
林西回：
【那你现在看见什么？】
她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密，一地灯光打在地上，晃着，湿润，像她很多年前画过的那张《夜光地砖》。
她回：
【我看见我曾经画的都还在，但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解释每一笔”的人了！】
她放下手机，喝完咖啡，离开店。
雨不大，她没有打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