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乡下
从她在那条阴暗的小巷里被血水浸透，到如今苍白的躺在这间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
医生说她很幸运，颅内的淤血没有压迫到关键区域，手术很成功。
但也很不幸，腰椎的损伤比预想的更严重，复健的过程会很长，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恢复。
“夏夏，喝点水吧。”
沈志明端着温水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递到她面前。
沈临夏没有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移一丝一毫。
自从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双腿无法动弹的那一刻，她歇斯底里的砸碎了病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尖叫着让所有人都滚出去。
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
她不再说话，不再发脾气，甚至不再流泪，就像一句被抽空灵魂的躯壳，只剩下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沈志明的手微微发抖，最后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今天阳光很好，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他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临夏依旧没有回答。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脑袋朝病房里张望，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对沉默的父女。
沈志明忽然想起沈临夏五岁那年，她也是这样趴在窗台上看麻雀，兴奋地回头喊他：“爸爸！小鸟在跟我说话！”
那个时候的她，眼睛里盛满了整个世界的星光。
而现在，那双眼睛只剩下死寂。
傍晚，夏晟来到医院的时候，沈志民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呆。
“沈董。”夏晟在他身边坐下，拿过来一杯热咖啡，“您的脸色很差。”
沈志明接过咖啡，苦笑着摇摇头：“三天没睡了……夏夏一闭眼就会做噩梦，我得守着。”
咖啡的热气在冷清的走廊里氤氲开，短暂的温暖转瞬即逝。
“我打算带夏夏离开这里。”沈志明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去乡下住一段时间。”
夏晟转头看他：“乡下？”
“嗯，我母亲留下的老宅，在乡镇。”沈志明望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那里很安静，空气好，适合养病。”
夏晟沉默片刻：“那公司怎么办？”
“交给我的助手打理。”沈志明揉了揉太阳穴，“我不会完全放手，远程也能处理大部分事务……但现在，夏夏更需要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缓慢的割在心上。
夏晟看向病房的方向，透过门上的小窗，能看到沈灵夏消瘦的侧脸，她正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仿佛那里有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她……还是不肯说话？”
沈志明摇头，眼眶发红：“有时候半夜醒来，我能听到她在哭，但只要我一出声，她就会立刻停下……她不想让我知道。”
咖啡已经凉了，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夏晟想起第一次见到沈临夏的场景，她笑着跟自己打招呼，说自己在打排球，那个样子自信的耀眼。
谁能想到，那个骄傲的少女，如今会变成这样？
“什么时候走？”
“下周。”沈志明站起身，透过窗户最后看了一眼女儿，“医生说她的情况稳定了，可以出院……剩下的复健，我会请私人医生跟着去。”
夏晟点点头，突然问道：“您恨那个伤害她的人吗？”
“恨。”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但我更恨我自己……如果我早点发现她的问题，如果那天我没有让她跑出去……”
他的声音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
出发那天，秋意已深。
清灰色的沉雾笼罩着城市，赵书彤裹紧风衣，看着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沈临夏抱上车。
女孩瘦了很多，宽大的毛衣空荡荡的挂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脆弱。
她始终低着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都安排好了？”夏晟帮沈志明把最后一箱行李搬上车。
“嗯，老宅已经让人提前打扫过了。”沈志明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看这座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我公司的事，就麻烦夏总多帮我照应了。”
赵书彤走向前，将一个精致的盒子给沈志明：“给沈临夏的，等她愿意说话的时候，再给她吧。”
盒子里是一条手工编织的手链，坠着一颗小小的银铃铛，那是赵书彤熬了三个通宵做的。
沈志明接过盒子，喉咙发紧：“谢谢……”
赵书彤摇摇头，目光落在车里的沈临夏身上：“她只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现在，该回家了。”
引擎启动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沈志明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夏晟和赵书彤站在路边，身影在雾中渐渐模糊。
就像他即将告别的过去。
车子驶上高速，窗外的景色开始飞速后退，沈志明透过后视镜，看到沈临夏终于抬起头，望向窗外。
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但至少，她在看了。
乡下的老宅坐落在半山腰上，推开窗就能看到层层叠叠的稻田，秋天给它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沈临夏被安置在二楼的卧室，窗户正对着一棵古老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在阳光下像燃烧的火焰。
“喜欢吗？”沈志明拉开窗帘，让阳光洒进来，“你小时候最爱来这里，说这棵树是黄金做的。”
沈临夏没有回答，但她的目光落在那些飘落的叶子上，久久没有离开。
第一天夜里，沈志明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他匆匆跑到女儿房间，发现沈临夏正艰难的撑着身体，试图去够床边的水杯。
“我来！”他冲过去扶住她，去听到一声极轻的“谢谢。”
沈志明相应在原地，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但当他看下女儿的时候，沈临夏已经别过脸去，耳尖却微微发红。
第二天清晨，沈志明在厨房熬粥的时候，听到了轮椅的声响，他惊讶的回头，看到沈临夏自己推着轮椅过来了。
她的动作还很笨拙，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睛，那双死寂了三个月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