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冷冷地看向她，一字一句道：“对，金霞糕只能我一个人吃，你这铺子，别再开了。”
听到这话，藏在里屋的吕安瑶坐不住了，见她要出来，林歌朝她摇了摇头。
吕安瑶不敢不听林姐姐的话，只能悻悻地将脚收回去，重新坐下。
“若是我没猜错，给公子做金霞糕的人，对你很重要吧？”
面对林煜周身散出来的杀意，林歌无所畏惧。
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倒是让林煜有些愣神。
明明是两张不同的脸，明明眼前人才十五岁。
可他为何觉得，这人同皇姐好像。
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无尽的勇气，敢于面对一切不公。
面对这双眼睛，林煜眼中的冷意渐渐消散下去，语调里多了些温和。
“姑娘说得没错，这金霞糕对我意义非凡。”
林煜回想起五岁那年，母妃被人诬陷打入冷宫，连同他和皇姐也跟着不受宫人待见。
那年的冬天很冷，五岁的林煜受不住冻，发了一整夜的高热，什么都不肯吃。
林歌去求了御膳房的嬷嬷，那些嬷嬷狗眼看人低，非但什么都没给她，还将她狠狠侮辱一番。
林歌实在没法子，趁嬷嬷不注意，偷了一把红枣和糯米回来。
林煜只记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嘴里被人塞进了一口滚烫香甜的食物。
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糕点。
也是皇姐唯独做给他的糕点，他不允许旁人与他分享。
林歌轻咳一声，将林煜的思绪唤回。
“公子不妨听我讲个故事？”
一模一样的语气，就像小时候哄他入睡时似的。
林煜点了点头。
“陆大人教我做这道糕点时，曾说过这是镇国公主在边关时无奈发明出来的吃食，粮食紧缺，将士们无力杀敌。糯米虽贵，饱腹感却极强，镇国公主硬是靠着这小小的金霞糕，撑了一个月。”
说到这里，林歌声音微顿，她抬眼朝林煜偷偷打量过去，见林煜眼中浮现出几抹愧疚，这才松了口气。
这都是她胡诌出来的，冰天雪地里连一颗米都找不到，更别提精贵的糯米了。
只是林煜身居庙堂之上，哪里懂这些？
眼见他被自己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林歌轻笑一声。
五年来，他长高了，长俊了，变得有脾气了。
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弟弟。
这一声轻笑，落进了林煜耳朵里。
他原本沉浸在愧疚中，忽听到这笑声，怒气瞬时从胸腔涌起，只是抬眼对上那双眼睛时，怒火瞬间熄灭。
她…太像皇姐了。
“我想，镇国公主心系天下苍生，若是她还在世，也愿意将手艺奉献出来，让百姓感念其恩德。说不定…镇国公主也能因此被百姓牢记。”
最后一句，彻底打动了林煜。
皇姐为大周战死，才过了五年，那些人几乎快要将她忘了。
林煜不许他们忘了皇姐，他要让天下臣民感恩戴德，永生永世地记得皇姐！
“你这糕点做得好吃，来笔纸来，我为你题字。”
听了这话，林歌眼中掠过一抹笑意。
弟弟长大了，肯听劝了。
“为何这般看着我？”林煜抬头时，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那般温和充满爱意的眸子，他许久没见过了。
“我只是觉得公子有些亲切。”林歌如实回答。
站在林煜身后的两个小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惶恐。
他们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竟会有人觉得亲切。
林煜轻笑一声，“我也觉得姑娘亲切，傻丫这名字不好听，不如我赐姑娘一个名字？”
林歌欣然同意，傻丫这名字，她也不喜欢。
两人相视而笑，纸笔拿来后，林煜拿起笔，写下几个字后，命人装裱好后，便离开了。
见林煜离开，吕安瑶这才气呼呼地从里屋走出来，一把举起那装裱好的大字，朝地上一砸。
“他以为他是谁啊？像大爷似的指手画脚，不让咱们卖金霞糕也就罢了，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要赐你一个名字？济州城内即使是江伯伯，都不敢有这般口气！林姐姐你刚才就不该拦着我，这样的人就该狠狠揍一顿！”
将憋在心里的火发出来后，吕安瑶这才舒服了些。
林歌无奈扶额，开口道：“他是皇帝。”
闻言，吕安瑶声音一顿，揉了揉耳朵，又问道：“姐姐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不是大爷，他是当今天子，别说不让你卖金霞糕了，就算他要罢了江知州的官，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吕安瑶如遭雷击，整个人定在原地。
反应过来后，她急忙捡起地上的那幅字，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见没有摔坏，这才松了口气。
“林…姐姐，你没骗我吧？陛下怎么回来济州呢？”
向来信服林歌的吕安瑶此刻有些犹豫。
济州距京城有几百里路，一来一回要七八日，皇帝难道不用上朝吗？
林歌指了指里屋蒸笼里的金霞糕，开口道：“陛下是为这个来的。”
“金霞糕？陛下也吃过金霞糕？”吕安瑶大惊失色。
林歌点点头。
“可是，姐姐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认识陛下？”
吕安瑶如是说着，又摇头否定。
林姐姐连济州城都没出过，怎么会见过陛下呢？
林歌迟疑片刻，才解释道：“这金霞糕的来历，是我听陆大人提起的，金霞糕是镇国公主发明的，方才那公子亲口承认是重要之人做给他吃的，能让镇国公主做糕点的，怕是只有那位了。”
林歌一边说着，一边手指京城。
听了这解释，吕安瑶半信半疑点头。
见她信了，林歌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张守瑾仍旧坐在里屋，抬眼仔细打量着林歌。
林歌的话里漏洞百出，能骗过林煜和吕安瑶这两个傻子，却骗不过他。
可这些事，小娘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回到京城，已是三日后。
眼看着皇宫就要下锁，林煜吩咐马车掉头，前往陆府。
他一刻也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