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书回来的时候,带了个人。

    沈棠雪原是没有注意的。

    可当那个人影完完整整地映入眼帘,她眼眶一下热了起来。

    “应,应娘?”她一下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两辈子啊,她和应娘已经好多好多年没见过了。

    应娘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含泪地望着沈棠雪,又徐徐地跪了下去。

    “大姑娘。”

    “是我,应娘,是我。”沈棠雪激动地声音都在颤抖,眼泪早就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你,你别跪着了,你快起来。”

    阿诺和喜凤,以及都不认得应娘的,听琴倒是见过画像,这会儿都傻傻地看着人。

    应娘被她连拖带拉的,这才站起身。

    “应娘,你怎么变老了?”

    沈棠雪摸了摸她的脸,一双眸子又在她身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反复打量。

    脸还是记忆中那张脸,可是苍老了许多,还多了道疤。

    她一直记得,应娘是那样爱笑的人,而且生动明媚,怎么会一下子就老成这样了?

    “大姑娘,你已经长大了,奴婢自然也会变老了。”应娘慈爱地笑道。

    沈棠雪咬了咬下唇,是啊,她都已经长大了,应娘怎么会不老呢?

    “可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初陈氏是如何把你赶出去的,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还有你这伤?”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应娘眼角的伤疤。

    如今还留着这么大一道疤,受伤当时该是多么的凶险。

    昔年她只知道应娘被赶走,却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那些陈年旧事,也没人会对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去说。

    “已经过去了,大姑娘,那些都不重要了。”应娘拉着她的手,也没让她继续探究下去。

    “如今我还能见到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的你,我就算对得起太太了。”

    沈棠雪感受着她掌心里的粗粝,心疼地连连点头,“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知不知道,我到处在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想到你自己就来了。”

    说着,她看向闻书,“你是在哪里找到应娘的?你怎么如此的有本事,是周姨母么?”

    闻书得到了江淮衣的嘱咐,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能陪着笑道,“这位大婶是世子交给我的,说是在路上遇到的,看大婶一个人赶路,就好心捎了一段。”

    “没想到大嫂是来寻姑娘你的,这不是巧了么?就让我领过来了。”

    这么巧?沈棠雪将信将疑。

    但她并不觉得,江淮衣能知道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被陈氏赶出沈家的旧人,还特意去寻来。

    所以这个说法虽然离谱了一点,她也只能信了。

    应娘此时也是一头的问号,那江世子费劲巴拉地派了那么多人四处找她,她光是想法子甩开那些人都费了不少功夫,还差点坏了计划。

    可这会儿到了大姑娘跟前,居然一个字都没提?还恨不得把他这个人都从此事中抹除出去。

    他费如此大的力气寻她,又不在大姑娘面前邀功,那他图的什么?

    “应娘?”

    “应娘?”

    沈棠雪连唤了几声,应娘才恍然回过神来,“姑娘,我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太的嫁妆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他们,指的自然是陈氏和沈复等人。

    沈棠雪也深觉有理,“应娘,我母亲走的时候我还太小了,这些年我也都浑浑噩噩的,反应过来时,母亲的东西都被他们卖的七七八八了。”

    “可即便东西被他们卖了,我也不能便宜了他们这对狗男女,哪怕是折合成银子,也要让他们吐出来。”

    应娘拍拍她的手背,“大姑娘放心,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手里有一件足以让他们不得不把东西吐出来的证物。”

    说到这里,应娘看了看闻书等人。

    沈棠雪更明白了她的意思,“阿诺,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跟应娘单独说会儿话。”

    “是,姑娘。”

    人家久别重逢,阿诺她们这个也都清楚的,四个人鱼贯退出。

    等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下沈棠雪跟应娘两个人,应娘才把自己带来的包裹递给了沈棠雪。

    “大姑娘,陈氏跟沈复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地变卖太太的嫁妆,又不担心你把那份嫁妆单子给了侯府,那是因为……”

    “那嫁妆单子是假的。”应娘语出惊人。

    “假的?”沈棠雪诧异不已,“怎么会是假的?那上面不是还有官府落的大印?”

    她想过千万种,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点。

    “那个印也是仿造的。”应娘再度言出惊人。

    这简单的两句话,无疑在沈棠雪的心湖扔下一块大石头,激荡得波涛汹涌。

    “可我记得,小时候你明明跟我说过,那嫁妆单子是很重要的东西,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交出去。”

    “你还跟我说,母亲除了嫁妆单子上的东西,还有几间铺子。还说那铺子,能挣钱,可以保证我衣食无忧。”

    可如今她却说这嫁妆单子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沈棠雪难以置信。

    应娘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件事情对大姑娘来说,一时之间确实难以接受。但留在沈家的嫁妆单子确实是假的,真的就在这个盒子里。”

    她说着,打开包裹,将盒子拿出来,放到了沈棠雪面前的桌子上。

    盒子是雕花的,看材质像是黄花梨,还挂着一把木色的锁。

    沈家也算有点钱,但黄花梨也不是随便就能用得上的。沈棠雪前世也是跟着宋哲轩到了高位,才得以见识过。

    “应娘,这是黄花梨呀。”

    “大姑娘好眼力呢,不愧是太太的亲闺女。”应娘骄傲地夸赞道。

    沈棠雪被她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应娘,这盒子里,当真是我母亲的嫁妆单子?”

    应娘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太太留下的那支簪子呢?”

    簪子?

    沈棠雪想到她那支碧玉簪子,就是母亲留下的,赶紧拿了过来。

    应娘拿在手上反复摩挲着,又夸道:“还在就好,看来这些年姑娘把这簪子保护的很好。”

    沈棠雪:“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这是母亲的心爱之物。所以一直都好好地保存着,没让陈氏他们给搜刮去。”

    应娘连连点头,然后拿着簪子便对起了黄花梨木盒子的锁孔。

    “咔嚓”一声,那是极为清脆的声音。

    非金似玉。

    那木色的锁便开了。

    沈棠雪又惊又震撼,这个钥匙,竟然一直都在她身边。